光榮與夢想(第4/14頁)

“噢,不,窮鬼,”女郎沖說話的人浪笑了一下說,“我主要為聯合國維和部隊服務。”

車裏響起了幾聲笑,但很快被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淹沒了。“萊麗,你應該多少知道些廉恥!”克雷爾厲聲說。

“噢,克雷爾大叔,不管有沒有廉恥,誰餓死後身上都會長出蛆來。”女郎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在辛妮身邊坐了下來。

辛妮瞪圓雙眼盯著她,天啊,這就是溫德爾·萊麗?!這就是那個曾獲得世界體操錦標賽銅牌的純美少女,那朵光彩照人的西亞體育之花?!

剩下的路程是在沉默中走完的,二十分鐘後,汽車開進了首都機場的停機坪,已經有兩輛大客車先到了,它們拉來的也都是前國家隊的運動員,加上這輛車,共有七十多人,這其中包括一支男子籃球隊、一支男子足球隊和十一個其他競賽項目的運動員。

跑道的起點停著一架巨大的波音客機,在西亞領空被劃為禁飛區的十多年裏,它顯然是這個機場降落過的最大和最豪華的飛機。克雷爾領著西亞共和國的運動員們來到飛機前面,從艙門中走出幾位西裝革履的外國人,當他們走到舷梯中部時,其中一位揮手對下面的人群大聲說了一句什麽,運動員們吃驚地認出,這人是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主席,但最讓他們震驚的還是克雷爾翻譯過來的那句話:

“各位,我代表國際社會到西亞共和國來,來接你們參加第二十九屆奧運會!”

北 京

原來北京是這樣的!

當車隊進入市區後,辛妮感嘆道。這個遙遠的城市本來與她—一個身處西亞共和國的貧窮饑餓的女孩子沒有任何關系的,但奧運會在幾年前就使北京成為她心中的聖地。辛妮對北京了解很少,僅限於小時候看過的一部色彩灰暗的武俠片,在她的想象中,北京是一座古老而寧靜的城市,她無法把這座城市與宏大壯麗的奧運會聯系起來。她無數次夢到過奧運會和北京,但兩者從未在同一個夢中出現過,在一些夢裏,她像飛鳥般掠過宏偉的奧運賽場上的人海,在另一些夢裏她則穿行於想象中的北京那些迷宮般的小胡同中和舊城墻下,尋找著奧運賽場,但從來沒有找到過。

辛妮瞪大雙眼看著車窗外,尋找她想象中的胡同和城墻,但映入她眼簾的是一片嶄新的現代化高層建築群,這林立的高樓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白光,像剛開封的新玩具,像一夜之間沖天長出的白嫩的巨大植物。這時,在辛妮的腦海中,奧運會和北京才完美地結合起來。

這到達新世界的興奮感像雲縫中的太陽露了一下頭,在辛妮的心中投下一線光亮,但陰郁的烏雲很快又遮蓋了一切。

與世界各大媒體想當然的報道不同,當西亞共和國的運動員們得知自己將參加奧運會時,並沒有什麽興奮和喜悅。像其他西亞人一樣,十多年的苦難使他們對命運不抱任何幻想,使他們對一切意外都抱有一種麻木的冷靜,不管這意外是好是壞,他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緊外殼保護自己。在得知這個消息後,甚至沒有人提出問題,就連那些理所當然的問題,如沒參加過任何預選賽如何進入奧運會,都沒有人提出。他們只是默默地走上飛機,麻木而又敏感地靜觀著事情的發展。

辛妮走進空蕩蕩的寬敞機艙後,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並一直注意著這裏發生的事。她看到國際奧委會主席把克雷爾和西亞代表團的幾位官員召集到一等艙中去,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還沒有任何動靜。運動員們也在沉默中靜靜地等待,終於看到克雷爾走了出來。他沒有說什麽,只是拿著一張紙核對名單。幾十雙眼睛都盯著他的臉看,那是一張平靜的臉。這平靜是第一個征兆,它告訴辛妮:事情不對。很快她那敏感的眼睛又發現了第二個征兆:克雷爾拿著名單返回一等艙時,用空著的一只手去開緊閉著的艙門,盡管那只手摸索了半天也沒找到把手,他的雙眼仍平視著前方而沒有向下看,仿佛一時失明了似的。這時,辛妮證實了自己的預感。

事情不對。

在機艙裏大家吃了一頓飽飯,每人都吃了兩到三份航空餐,這些西亞人的飯量讓那幾名中國空姐很吃驚。然後飛機起飛了,辛妮透過舷窗,看著雲海很快覆蓋西亞的大地,這雲海在整個航程中都很少散開,仿佛在下面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疑團。

飛機在北京機場降落後,等了足有兩個小時,換上統一服裝的西亞體育代表團才走出機艙。當他們進入到達大廳後,立刻被一陣閃光燈的風暴照得睜不開眼。大廳中黑壓壓擠滿了記者,他們在代表團周圍拼命擁擠著,像一群看到獵物的餓狼,但總是小心地與他們保持兩米左右的距離,使代表團行走在一小圈移動的空地中央,仿佛他們周圍有一種無形力場把記者們排斥開來。更讓辛妮和其他西亞人心裏發毛的是,沒有人提問,大廳中只有閃光燈的哢嚓聲和擁擠的人們鞋底摩擦地板的沙沙聲。走出大廳時,辛妮聽到空中的轟鳴,擡頭看到三架小型直升機懸在半空,不知是警戒還是拍照。運送代表團的大客車只有兩輛,但卻有十幾輛警車護送,還有一支武裝警察的摩托車隊。當車駛上機場到市區的公路時,辛妮和其他西亞運動員發現了一件更讓他們震驚的事:路被清空封閉了,看不到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