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審判 第五節

理查德沒有時間概念。他已經在那個外星人的網狀巢穴中呆了幾天或許幾周了,也變換過幾次姿勢。第一晚睡覺時,那張網還幫他脫了衣服。現在理查德正仰著躺在網上,細絲纏了一身。

他不再為他的生存擔憂了。一旦覺得餓或渴,他的需要會立刻得到滿足;他的排泄物也會在短短的幾分鐘內被處理掉。這張活網嚴實地纏繞在他身上,而他的呼吸卻不受任何影響。

理查德花了大量時間來研究纏在他身上的這種生物。他周圍的網輕微地振動著,緩慢地變換著形狀。有一次,這些細線在他頭部前方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這個網為理查德設計了個循環模式:連續15~20個小時縛在他身上,然後將他完全釋放,讓他休息幾小時。一旦網沒纏在身上,理查德睡覺就不會做夢。理查德偶爾在身體被松開的情況下醒來,立即感到全身乏力。一旦線纏繞在他身上,他頓時精力充沛。

當這張外星網包裹著他時,他會做些相當清晰的夢。理查德以前從沒做過這麽多夢,他常嘲笑尼柯爾過於注重對夢的研究。現在當他自己的夢也變得稀奇古怪、不可琢磨時,他才了解到尼柯爾為什麽那麽關心夢。

有時,尼柯爾的形象在理查德的記憶中變得異常清晰。理查德吃驚地發現,只要自己注意力集中就可以回憶起他和尼柯爾的所有談話,包括她當時說話的表情、神態等等細節。困在網中,他常常感到孤獨寂寞,清晰的回憶勾起了他對深愛著的妻子的無限思念。

對孩子們的記憶也很深刻。他想念他們,尤其是凱蒂。他還記得自己與這個特別的女兒的最後一次談話。那是艾莉婚禮的前幾天,凱蒂回家拿衣服,心灰意冷一臉的無助。她需要鼓勵,需要支持,但理查德什麽也幫不上。在他的記憶中,凱蒂已不再是那個在紐約廣場上來回奔跑的10歲小女孩了,而已經變成了一個性感的青年女子。凱蒂的這兩種形象交織在一起,使理查德產生強烈的失落感。“她從長眠中醒來後,我就再沒與她一起好好過過了。”他嘆了口氣感嘆道,“我寧願要我的小女兒。”

想起尼柯爾和凱蒂,理查德的記憶中就產生了些特別的東西。他好像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有的記憶相當痛苦,尤其是他的童年。他想起自己八歲那年坐在自家客廳餐桌旁的凳上,房間裏的空氣相當緊張。他的父親喝醉了酒,罵罵咧咧地看著圍坐在桌邊安靜吃飯的家人。理查德無意間把湯灑在了桌上,父親重重地扇了他的耳光,一腳把他踹下凳子,把他踢到墻角。小理查德害怕地蜷縮在墻角,嚇得渾身打抖。很多年來,理查德都不願去想那傷心的一幕。想到他那罵罵咧咧、神經質的父親和年少時自己無助的恐懼,理查德不禁黯然淚下。

有一天,理查德突然開始回憶起他在拉瑪2號昏迷期間發生的事了。他忍著劇痛看見自己躺在一個奇怪的房間裏,三四只八爪蜘蛛圍在他身邊,很多儀器設備接在他的大腦上,好像在做什麽測試。

“停,停!”理查德大叫起來,打斷自己的回憶,“我的頭疼得要死。”

奇跡出現了,他的頭痛立刻消失了,他又恢復了對八爪蜘蛛的記憶。

理查德就這樣一日復一日地回想,那些細小的活動生物深深地插入他的身體。

理查德很震驚地發現自己有了很多以前從沒出現過的新記憶。他激動地想:“我已經記起與八爪蜘蛛有關的事了:它們通過頭上的顏色互相交談。它們基本上是友好的,但想了解我的一切,它們……

記憶又消失了,頭痛又向理查德襲來。細線松開了,精疲力竭的理查德睡著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記憶一幕一幕地閃過,夢境突然不再出現。終於,他的記憶也不再受任何外界力量的控制;細絲也不再纏繞在他身上了。

理查德又安然無恙地度過了一周。第二周,距他頭部二十厘米外的地方生成了一個織得更密更大、很少見的網狀的球。這個圓團越裹越大,有籃球那樣大。從這個圓球中伸出數百根細線嵌入理查德的頭顱,他顧不上腦子的劇烈疼痛,想:“總算可以看看要發生什麽了。”

他立刻看到了一些圖像,這些圖像讓他感到眩暈,使他無法具體分辨。理查德的大腦敏捷地活動著,他想出了一個與這張網交流的聰明方法。當第一個圖像出現在他腦海中時,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這些天來,這張網一直都在讀他的記憶,但無法測量他接收到的圖像的清晰程度。理查德想起自己還是個男孩時曾看過一位眼科大夫的情況。大夫與他用手勢交流,以弄清他是否看清了東西,最後確定了他的眼鏡的度數。理查德用手指著正在變換的網,通過手勢表明圖像清晰與否。這樣,他很快“看”懂了外星人想給他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