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頁)

媽媽要不就是沒注意到這掛件,要不就是打定主意要對它視而不見。前一種情況似乎不太可能,而若是後一種情況,那我自然不該主動提起關於這掛件的話題,免得捅開她倆之間的馬蜂窩,又惹出什麽無謂的口角。從目前的情形判斷,我決定效仿媽媽采取忽視戰術。我將目光轉回眼前的菜單,卻瞥見外婆正在觀察我對那道光的反應,嘴角掛著一絲微笑。很難說清她那眼神的含義,在我看來她仿佛……松了一口氣。

晚餐的前半段,我們三個都盡量維持著輕松的氣氛。天氣和食物都是安全話題。只可惜十分鐘之內,我們就把這兩個範疇內所有能講的都講了一遍。

“你覺得布萊爾坡中學怎麽樣?”外婆問。

我立馬抓住她拋來的這個安全話題談了起來:“我很喜歡這兒。這兒的課程比之前幾個學校都更有挑戰性。我真高興爸爸接了這個教職。”

我的新學校有條慷慨的規定——免除教職工子女的學費。對於那些願意住在校園裏的老師,學校甚至還提供宿舍。這也就是為什麽我每周有三四天會去爸爸那兒住,情願睡在他的折疊沙發床上。雖然床墊疙疙瘩瘩的,轉身時一不注意還會撞到裏頭的鐵支架,但要我說,為了能在上學日的早上多睡一個小時,這點小苦也不算什麽。

“我不知道你和爸爸還,呃,常常聯系。”雖然恐怕這麽問會將談話引向危險地域,我還是禁不住好奇,“就因為這樣你才知道我平時叫凱特?”

“是的,”她答道,“而且過去幾年來,你在給生日禮物和聖誕節禮物寫感謝信時,末尾也都用這個名字署名啊。”

哎,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如果這傷了你的心,我很抱歉。真的,但是——”

“為什麽我會傷心?普魯登斯在四十年前就是個糟糕的名字,可不是我給取的。但我那時已經給你媽取好了名字,所以為了公平起見,只能由得吉姆給雙胞胎中的另一個起名。吉姆選用了他母親的名字普魯登斯。我對他母親沒有意見,但我還是覺得給一個無辜的小寶寶安上這麽個名字真是太殘忍了。”

作為給當年同樣無辜的我也安上這麽個名字的家長,媽媽默默忍受了外婆的間接責備。外婆繼續道:“我敢肯定在一個十六歲女孩的心裏,普魯登斯不算是個酷酷的名字。而且我得承認,我特別榮幸你轉而選了我的名字來用。”

我徹底困惑了:“但我以為……你不是也叫普魯登斯嗎?”

她倆都笑了起來,我隱約覺得餐桌上的緊張氣氛緩和了那麽一點點。“不,她跟你一樣叫凱瑟琳。”媽媽接道,“你姨媽普魯登斯的名字來自我父親的母親,但普魯登斯的中間名是凱瑟琳,來自我的母親。所以你也叫普魯登斯·凱瑟琳,我以為你知道的呢。”

我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下了。整整一天我都在擔心,萬一我堅持要外婆稱我為凱特而不是普魯登斯,是不是會傷了她的心。名字的問題一直是我和媽媽之間的導火索。去年一月剛搬來布萊爾坡時,我甚至提出過要從法律上正式改名,以免因為這個在新學校被人當成笑柄。誰知我話沒說完,媽媽的眼裏就淚光盈盈了,我也只好作罷。畢竟這名字承載了對英年早逝的姨媽的思念,我根本沒法找到回旋的余地。

我將盤裏一塊成了糊狀的西葫蘆挑到一邊,略帶埋怨地瞥了媽媽一眼。“我怎麽可能知道,從來沒有任何人告訴過我外婆的名字啊。在我面前你總是管她叫‘你外婆’。”

外婆不滿地皺了皺鼻子。

“你想讓我叫你姥姥嗎?”我開玩笑地問,“或者‘外祖喵’更好?”

外婆被肉麻得打了個寒顫。“不想,尤其是千萬別管我叫後面那種。就叫我凱瑟琳怎麽樣?我一向來不愛擺長輩架子,所有人都可以叫我凱瑟琳。”

我點頭表示同意,媽媽不開心地瞪了我一眼,暗示我與敵方表現得過於親密。

服務員給媽媽端來了又一杯梅洛紅酒,給我和凱瑟琳的杯裏添了點水。我詫異地發現服務員走近時根本沒看一眼那個奇特的掛件——可那玩意兒看上去可不平常啊。掛件的光芒將水壺內倒出的水映成了耀眼的天藍色。我以為這位服務員在走遠後至少會回頭多看一眼,心想可能她只是不想在客人面前顯得太多管閑事,甚至因此而白白損失一筆小費。然而她倒完水後徑直朝廚房走去,途中只停下來和辮子小哥聊了幾句。

主菜快吃完時,我不小心碰及了一個敏感話題。“你的酒店就在這附近嗎?”我問,心裏盤算著沒準可以借拜訪之名去蹭個高級的室內泳池或桑拿。

“我沒住酒店,”凱瑟琳說,“我買了個房子,就在你學校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