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慢時間機器(第3/9頁)

我們假設他的上一塊標牌有著某種重要性,於是直到1995年之前,我們都淺薄地無視了他(而他也同樣無視了我們)。我們的研究如今無路可去,只能期待能從他那裏撈點什麽。

到了1995這一年,因為他收拾得更整潔利索,精神也更正常了(更不必說年輕了十歲),我們對於他的真實年齡就有了更為清晰的判斷;對於他可能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這段旅程也就有了些線索。

他現在肯定是在五十歲上下——雖然最近十年以來他老得飛快,1985年的時候,他簡直就像是七老八十的樣子。假如未來的藥店裏沒有把長生藥擺上架(否則他說不定都有一百歲了,甚至更老!),他進入慢時機的時間應該是2010或者2025年間的某個時候。如果是更接近2025年的話,則意味著他進去的時候就算不是十幾歲,也就剛剛二十出頭而已,那樣一來,倒說明他很可能就只是一名“自殺志願者”、僅僅是機器裏的乘客而已;而如果是更接近2010年的話,則暗示著他可能是一位更加資深的研究人員,在慢時機的研發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現在只是親身經歷以進行測試罷了。可以肯定的是,他原來的瘋狂已經逐漸好轉,現在只是身體保持著緊繃的固定姿態,就仿佛在冥想一般;另外,他也有些正常的活動了,比方說閱讀。我們傾向於將他的行為看成是權衡後的舍生取義,而不是沖動的自我犧牲;因此我們將他踏上旅程的時間定在2010到2015年之間(距離我們現在只有十五到二十年),那個時候他三十多歲。

除了理論物理,基礎太空科學現在也因為他的存在而極大地改變了發展方向。

要把人類送往群星,最大的希望就是開發某些深度睡眠或者冷凍系統。很明顯,直到2015年左右,這些技術都不會出現,不然我們的乘客一定會使用它。假設可以一路休眠過來,蘇醒時依然如出發時一般年輕,那麽只有瘋子才肯在一個狹小的居住艙裏坐上個幾十年,不斷變老和腐爛。另一方面來說,他的生命維持系統似乎完美無瑕,他可以在狹小的艙室裏待上幾十年,而整個機器只是使用循環空氣、水和固態物質,效率達到了百分之百。但是單為這件事,研發成本就太高了,這些技術一定是從其他領域借來的——顯然就是太空科技。這麽說來,2015年左右,我們的宇航員會需要極為長期的生命支持系統,能夠經年累月地支持他們在清醒的狀態下維持生存。哪種類型的太空旅行才需要這樣的生命支持系統參與其中呢?好吧,只有奔向群星這事了——比較慢的那種方式;但也不算特別慢。倒是用不上幾百年,但也得要幾十年。具有高度奉獻精神的人們只能在狹小的太空艙裏被獨自關上許多年,才能到達半人馬座阿爾法星、鯨魚座天侖五、波江座天苑四或是其他某顆星球。如果他們身處的環境太過袖珍,任何額外載荷的成本都會過於高昂。誰會僅僅因為好奇而冥思苦想出一個這樣的旅程呢?誰也不會。這個想法太荒謬了——除非他們攜帶著什麽東西,可以立即和地球實時通信。一個超光速解碼器是唯一明顯的解釋。他們攜帶著快子傳輸系統的另外一端,可以將實體物質甚至人類發射向星際。

因此,如今物理學界有一半都和時間逆轉糾纏不清,另一半則大多數錢來自太空行業的資助,試圖占住之前就存在的整個太空領域,努力想要找出駕馭和調制快子的辦法。

快子看起來肯定存在;我們現在對此相當肯定。主要的問題是我們需要預先掌握使用它們的技術,這樣才能證明它們真的存在,並保證能正確地利用它們。

所有這些科學領域的調整,都是因為他坐在神秘的運載艙裏,故意不理我們,讀著《魯賓遜漂流記》,臉上一副緊張的表情,慢慢接近崩潰的最後一刻。

1996年

如果是你要在慢時機中被鎖上N年時間,你是希望有個一直顯示日期的日歷還是沒有?它會是個安慰還是嘲弄?顯然乘客的儀器被校準過——除非他的旅程精確地結束於1985年12月1日的正午純屬偶然。不過他能看到讀數嗎?他是否寧願在旅程的結尾才突然被告知,而不是一直忍受著漫長的折磨?你看,我們想要解釋的是,為什麽他沒有在1995年與我們聯系。

獨自幽禁的囚犯會用指甲在墻上刻下正字來記錄日期,以保持清醒;時間流逝的感覺能讓他們振作精神。但從另一方面,對於自願在地底連續待上好幾個月的洞穴探險者來說,根據在他們身上進行的時間認知測試,我們發現最後他們的時間認知會嚴重滯後——三個月內就可能會偏差兩周。我們的慢時機乘客由於忽略了時間的流逝,他的主觀旅行時間可能滯後了一年——甚至五年!洞穴探險者對晝夜毫無概念,而他也沒有!從他到這開始,實驗室的燈光就一直亮著,他一直處於監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