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 009:證據

在討論門背後那堵墻的會議中,他們最終談到了屋裏的老鼠和植物。

“這老鼠和植物是怎麽回事?”總管問道,想看看能引出何種信息,“也是紀念物嗎?”

雖然在整個會議中,徐始終小心留意著花盆,但植株和老鼠依然留在盆裏,並沒有跳出來攻擊他們。然而維特比連看都不看它一眼,就像一只隨時準備逃跑的貓,只要花盆顯示出一點點危險的跡象,他就會往相反方向躍開。

“不,不是的,”稍稍停頓之後,格蕾絲承認道,“她曾試圖把它弄死。”

“什麽?”

“它死不掉。”她語氣輕蔑,仿佛違反自然規律並不是什麽奇跡,而是一種恥辱。

副局長讓維特比總結了一遍企圖毀滅植物的全過程,其中包括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用刀戳刺、徹底焚燒、剝奪土壤與水分、植入寄生蟲、不予理睬、仇恨感應、辱罵、物理虐待,等等。維特比一邊比劃一邊描述,顯得過於狂熱。

剪下的樣本被匆匆送往總部,也許此刻科學家們仍在努力解鎖這株植物的秘密。但總部並未傳回任何信息,而局長也無論如何都弄不死它,哪怕鎖進抽屜也沒用。然而有人對這株植物起了同情心,進來給它澆水,甚至可能把死老鼠塞進去作為養料。總管懷疑地看著維特比和格蕾絲,他倆中的一個懷有仁慈之心,這讓他對他們的印象略有改善。

這時,徐開口說道:“我相信她是從樣本室拿的。源自X區域。雖然我並非植物學家,但這是一株很普通的植物。”於是,他們順理成章地去了樣本室。

不過徐作為語言學家,並沒有進入樣本室的安全許可。

距離邊界還剩數英裏遠時,地形有所變化,維特比不得不把時速減到十英裏左右,因為路變得很窄,也更加崎嶇。黑松林和一片片沼澤被亞熱帶雨林所取代。隨著吉普車越過幾座架在汩汩溪流上的木橋,總管可以看到頂部如問號般蜷曲的蕨類植物,還有細小的黑翅蜉蝣,密密麻麻,令人驚訝。周圍土地上原本濕熱溫膩的氣味,變得仿佛具有探詢的意味,讓人聯想到蕨類植物的形狀:由濃密的樹冠所帶來的一絲新鮮氣息。他意識到,他們正沿著一個大水潭邊緣前進。這種“異常地形”能創造出完全不同的生態棲息地。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本地水潭附近的公園是十幾歲的年輕人最喜愛的聚集地。有時候,他們離開赫德利後,會捎上非法購買的六罐裝啤酒到那裏跟姑娘們會合。在他記憶中,水潭旁到處是避孕套包裝和壓扁的啤酒罐。當地警察總是留意此類區域,因為鮮少有哪個周末是沒人打架的。

更令人吃驚的是,這裏還能看到白兔,它們機敏地在靜滯的水池邊和布滿枯葉的濕地裏活動。在這片能使一切加速腐爛的潮濕泥地中,有大批的紅頂蘑菇冒出來。

看到這些兔子,總管打斷了切尼斷斷續續的獨白:“那是什麽,我應該沒猜錯吧?”

聽見總管開口說話,切尼顯然松了口氣。“對,這些就是實驗對象的直系後代。那些逃跑的兔子。它們就像……呃……兔子一樣繁殖。我們曾經嘗試將它們清除,但需要花費太多資源,所以現在就隨它去了。”

總管觀察一只白兔的活動路線,他——也可能是她——比同伴都大,不停地蹦來蹦去,尋找較高的地勢。它的步態中有一種桀驁不馴的意味。不過這也許是總管的想象,就像他感覺其他兔子大多保持靜立警戒的奇怪姿態。

維特比出人意料地插了一句:“兔子有三層眼瞼,而且不會嘔吐。”維特比開口講話讓總管愣了一下,也使得他賦予這句話高於實際的重要性。

“要知道,它能有效地提醒我們保持謙卑,”切尼說道,就像一台隆隆作響的蒸汽壓路機,要把維特比碾平,“讓我們感到謙卑,或者說給我們一種謙卑的體驗。差不多就這個意思吧。”

“它們當中會不會有從邊界返回的?”總管問道。

“什麽?”

總管相信切尼聽到了,但他重復了一遍問題。

“你是說它們越過邊界,然後又穿回來?哦,那可太糟了。那真是糟糕。因為據我們所知,那些聰明到足以存活下來的兔子已經擴散到相當遠的地方。其中一些跑出了限制區,碰巧被有生意頭腦的人逮住,賣給了寵物店。”

“所以你是說,你們十五年前實驗對象的後代,如今有可能住在人們家裏?被當作寵物?”總管十分震驚。

“我不會這樣表述,但情況大致如此。”切尼承認道。

“真不錯!”總管驚駭之下,只能如此評價。

“不,”切尼的回應既溫和又堅定,“這是普遍規律。至少入侵物種都是如此。我可以賣給你一條蟒蛇,來自恐怖的半島地區,也是受到同樣的動機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