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玫瑰 (未來三部曲1)

我做蘋果派的秘訣在於只使用喬納森蘋果。只要它們還生長在枝頭,酸味就不會消退。

“嗯,”莉斯動身去開羅以前說,“你應該帶著這些蘋果派去波士頓。你會像瑪莎·斯圖亞特那樣一鳴驚人。”

我為她烤了兩個派,帶著路上吃。裝派的盒子是新型智能塔珀容器,具有調節濕度的計算機芯片。“你可以在飛機上吃,你知道,就是在餓的時候。”

她笑了,像個小孩子,笑聲響亮而又質樸。在韋爾斯利學院的四年生活並沒有把她無拘無束的大笑成功培養成新英格蘭貴族那種禮貌的淺笑。

“艾米,我能喂飽自己。你還打算每天把蘋果派郵往埃及,以防我餓死嗎?”

這個想法我不是沒有。我覺得莉斯的生活似乎總是在臨時抱佛腳。她的童年在漂泊中度過,從來沒學過如何烹飪和縫補,駕駛汽車也常常像逃離事故現場一樣;她總錯過飯時,只好可憐地向朋友乞求些常備的零食;她找不到放冬衣的箱子,十二月份就裹著毯子去上課。我無法想象像她那樣生活,不過她倒是經常大聲歡笑。顯然她並不傻,只是對現實生活的細節毫不關心。

最後我們把蘋果派帶到機場,切開分給陌生人。有幾個人對此表示出懷疑或傲慢的嘲諷,但是大多數人表示了感謝。莉斯對大家說我要開一家面包店,分發的蘋果派是樣品。還沒等我糾正她,她就開始替我記錄訂單了。

“他們會給你寄來支票,你再把蛋糕給他們郵回去。這買賣可真不錯!你有這麽好的烹飪技巧,真應該做一番事業。”

突然之間,我成了缺乏生活技巧的妹妹,而她化身成照亮我前途的明燈。我感到既可笑又生氣,只要和莉斯在一起超過五分鐘,我就會有這樣的感覺。

直到現在,我每周還會收到三四個訂單,這都是口口相傳的結果,因為我根本沒打過廣告。每隔一周就從我這兒訂一塊蛋糕的老婦人們把我介紹給侄女和女兒們,仿佛我就是她們的“傳家寶”。每完成一個訂單,我就想象自己給莉斯送去一塊蛋糕,不管她是在紐約、圖森還是多倫多,甚至是那次前往香港的時候。

有一個不爭的事實,那就是莉斯比我的蛋糕走得還遠。

變老意味著你越來越像一只爬行動物,早上曬足了陽光才能四處活動。下次貝絲來看我,我應該跟她要一盞日光燈,以備冬日清晨使用。

不錯的早晨,我打開窗戶,讓陽光照進客廳。這樣溫暖的日子非常適合楓樹生長,糖分逐漸積累,涼爽的夜晚將它們禁錮在葉子裏,楓葉很快就會紅紅火火,屆時打南方來的遊客會擠滿這些鄉村路。

曬足了陽光,我就開始打理收藏的明信片。根據地理位置,明信片擺在房子裏的各個地方。廚房屬於亞洲,冰箱上的桂林山水俯瞰對面微波爐上的明治神宮;衛生間被歐洲陰郁的教堂和華麗的遺跡所占據;非洲則位於我的臥室,梳妝台的鏡子別著金字塔,長頸鹿就在床頭櫃上吃草;大洋洲和南美洲分享了客廳,咖啡桌成了南太平洋的據點;美國的五十個州毫無頭緒地擺在莉斯過去的寢室,加州和佛羅裏達就沐浴在射入窗子的陽光裏。每周四來我家修剪草坪的那個八年級生還以為我曾周遊世界呢。

我離開卡萊爾最遠的那次是去波士頓取骨灰。我不想乘坐自動汽車,所以貝絲開車載我去。跨越州界進入馬薩諸塞州的時候,我記得自己在想,那邊的樹葉也很美。

最後一張明信片來自阿爾及利亞,上面展示了位於傑米拉的羅馬劇場遺址。莉斯用優雅流暢的連筆字在背面寫道:

也許送我的花朵

此刻就在面前

若沒有迦太基玫瑰的芬芳

讓我該如何分辨

莉斯喜歡為我引用詩歌片段。這一段我知道,出自埃德娜·聖文森特·米萊,她最喜歡的詩人之一。年輕時只能夢想著去旅行的莉斯,常常背誦這首詩。

中學畢業以後,她想一路搭車去舊金山。

“絕對不行,”父親說,“你這樣的年輕女孩搭車穿越整個國家,誰聽說過這等事?”

在這之前一周,從畢業舞會駕車回家的路上,她居然迷路了。盡管蘭登離家只隔兩座城鎮,她還是找不著路。最後在康涅狄格的某個地方,她淩晨三點給父親打電話尋求幫助。經過這件事,她搭車旅行的要求便沒有得到滿足,當然,她自己認為那是一次愉快的冒險。

父親的反應可以預料,莉斯的也是。當晚她就離家出走,背包裏只有兩瓶水和兩雙襪子。

“你需要的最重要的生存工具就是襪子。”她收拾背包的時候告訴我,“搭便車旅行時把雙腳很好地包裹起來非常重要,因為你要走很長的路。而且襪子有很多用途,比如過濾飲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