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4頁)

四秘走出去,帶回來三個穿綠色制服的孿生侍從。伯納德連哭帶嗥地被帶了出去。

“別人還以為有人要割他的喉嚨呢。”門關上後,主宰說道,“不過,只要他稍有一點腦子,他就會明白,對他的懲罰其實是一種獎賞。我們要把他送到一個島上去。這就是說,他將被送到一個地方,在那裏他會碰到世界上最有趣的一幫男女。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那裏的所有人,都過於特立獨行,乃至無法融入社會,所有人都對正統不滿,所有人都有自己獨立的思想。總之,每個人都算得上個人物。沃森先生,我真該羨慕你了。”

赫姆霍茲哈哈大笑起來:“那您自己幹嗎不去呢?”

“因為,我最後選擇了留在這裏。”主宰答道,“他們曾經讓我選擇,是選擇被送到島上繼續去做純科學研究,還是選擇被送進主宰協會,以便將來在適當的時候被送上主宰的寶座。我放棄了科學,選擇了後者。”沉默了片刻,他接著說道,“有時候,我很後悔放棄了科學。快樂是一個苛刻的主子——特別是其他人的快樂。如果一個人的制約沒能讓他俯首帖耳地接受快樂,那麽快樂就是比真理更苛刻的主子。”他嘆了口氣,再一次沉默下來,然後換了一種比較輕松的語氣繼續說道,“哎呀!責任總歸是責任。一個人不能只顧及自己的喜好。我對真理感興趣,我喜歡科學。但真理是危險的,科學也會危害社會。科學的危害性如同它給社會帶來的福祉一樣巨大。但迄今為止,科學帶給我們的是有史以來最穩定的平衡。相比之下,遠東都算非常不穩定的了,就連原始的母系社會也不比我們現在更穩定。我要重申,這一切都是科學的功勞,但我們也不能任由科學毀掉它自己的功勞。正因如此,我們才這麽小心翼翼地限制科學研究的範圍——正因如此,我差一點被送到島上去。當前,除了最緊迫的問題,我們不準科學解決任何問題。其他一切探索自始至終都是不鼓勵的。”他停頓了片刻,接著說道,“讀一讀生活在我主福特時代的人寫的關於科學進步的文章,是蠻有意思的。他們似乎認為,科學是可以無視其他事物、無止境向前發展的。知識是至高的善行,真理是無上的價值,而其他一切則是次要的,附屬的。的確,當時人們的觀念已經發生變化。為了把重點從真與美轉向舒適與快樂,我主福特作出了巨大努力。量產需要這種轉變。讓汽車輪子不停轉的,是普世的快樂和幸福,而不是真與美。再說,只要是大眾掌握政權,所關心的必然是快樂,而不是真與美。話雖如此,當時還是允許不加限制地進行科學研究的。人們仍舊不停地談論真和美,把真和美當做至善。直到九年戰爭為止。九年戰爭扭轉了人們的觀念。如果炭疽彈在你身邊轟然爆炸,真、美、知識還有什麽用呢?正是在那個時候,科學有史以來第一次開始受到管控——九年戰爭之後。當時,人們甚至準備好了連自己的欲望都要接受管控呢。只要生活安寧,怎麽都行。從那時起,我們就沒放松過管控。當然,這樣做雖然對真理沒好處,對快樂卻大有裨益。有得必有失嘛。享受快樂是要付出代價的。沃森先生,你就要付出代價了——付出代價是因為你不幸對美過於熱衷了。我對真曾經過於熱衷,我也付出過代價。”

“可你並沒有被送到哪個島上去啊。”野人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說道。

主宰微微一笑:“這正是我付出的代價。選擇了為快樂服務。別人的快樂——不是我的。幸好,”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世界上有這麽多島。要是沒這些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沒準兒會把你們統統送進毒氣室。對了,沃森先生,你喜不喜歡熱帶氣候?比如,馬克薩斯102,或者薩摩亞?或者讓人心曠神怡的什麽地方?”

赫姆霍茲從充氣椅上站起來,回答道:“我寧可選一個氣候非常惡劣的地方。我認為,只有在氣候惡劣的環境下,一個人才能寫出更好的東西來。比如說,如果經常有狂風暴雨……”

主宰點頭贊許:“沃森先生,我喜歡你的這種精神,真的非常喜歡,喜歡的程度不亞於我站在官方立場上反對的程度。”他微微一笑。“馬爾維納斯群島怎麽樣?”

“行,我看可以。”赫姆霍茲答道,“現在,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去看看可憐的伯納德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