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頁)

“他們沒有去消耗交通資源嗎?”學生問道。

“經常去,”主任答道,“不過,僅此而已。”

主任指出,報春花和風景都有一個嚴重的缺陷:它們都是免費的。如果人們都去熱愛大自然了,工廠就轉不起來了。所以,我們決定,要剝奪對大自然的熱愛,至少要剝奪低種姓的人去熱愛大自然,但要剝奪的是,人們熱愛大自然,而不是不讓他們去消耗交通資源。因為,他們必須一如既往地往鄉下跑,即便憎恨鄉下也得去。關鍵是要找一個經濟上更充分的理由去消耗交通資源,而不僅僅是喜歡迎春花和風景就去消耗交通資源。當然,這種理由後來找到了。

“我們制約民眾去憎恨鄉下,”主任下結論道,“但同時又制約他們去喜歡鄉間的運動。此外,我們又設法讓所有的鄉間運動都需要精制器材。這樣,人們不但消耗了交通資源,同時也消耗了工業制品。所以,才有了電擊制約。”

“我懂了。”學生說完,便贊嘆不已地沉默下來。

沉默了一陣子後,主任清了清嗓子,又開腔了:“很久以前,我主福特還在世的時候,有個小男孩,名叫魯本·拉比諾維奇。父母是講波蘭語的。”主任打住話頭,問道:“你們應該知道波蘭語是什麽吧?”

“一種已經消失的語言。”

“就像法語和德語。”另一個學生賣弄地補充了一句。

“那麽,‘父母’呢?”主任又問。

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幾個男生羞得面紅耳赤。他們還沒有學會如何區分汙言穢語與純科學,二者之間的差別往往極其細微但又至關重要。最後,一個學生終於鼓起勇氣舉起手來。

“人類過去是……”他猶豫了一下,血液直往臉上沖,“呃,人類過去是胎生的。”

“說得對。”主任贊許地點了點頭。

“嬰兒傾注出瓶時,……”

“是‘生出來’。”主任更正道。

“呃,他們是父母生出來的——我是說,當然不是這些嬰兒,而是那時候的。”可憐的小夥子已經完全搞蒙了。

“簡而言之,”主任總結道,“那時候,父母是指父親和母親。”這句汙言穢語本來是真正的科學,但哐啷一聲砸向小夥子,讓他頭也不敢擡地一聲不吭了。“母親。”他大聲重復了一遍,以此強調這個詞的科學性。隨後,他往椅背上一靠,一本正經地說:“我知道,這些詞確實讓人不舒服。但大部分歷史現實都是讓人不舒服的。”

他又將話題轉回到小魯本——有一天晚上,小魯本的父親和母親(哐啷,哐啷!)一時疏忽,忘了關小魯本房間裏的收音機。

(“千萬別忘了,在那個野蠻的胎生繁殖時代,小孩都是由父母養大的,而不是在國家制約中心養大的。”)

小魯正在睡覺,倫敦的廣播節目忽然開始了。第二天早晨,他的哐啷和哐啷(幾個膽子較大的男生壯著膽子相視而笑起來)驚訝地發現,小魯本醒來後居然在逐字背誦一段冗長的演講。作演講的是古怪的老作家喬治·蕭伯納6(“他是極少數作品獲準流傳給我們的作家”)。內容是按照一種顛撲不破的傳統大談自己聰明才智的。當然,對只會眨巴眼睛、咯咯笑的小魯本來說,這段演講根本是理解不了的。他們以為孩子瘋了,趕忙把醫生請來。幸虧醫生懂英語,聽得出是蕭伯納頭天晚上在廣播上作過的演講。他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於是寫信給醫學媒體匯報了這件事。

“睡眠教學或睡眠教育的原理,就這樣給發現了。”主任停頓了一下,以便讓學生加深對概念的印象。

雖然原理發現了,但將原理付諸實踐還是多年以後的事。

“小魯本的個案發生在我主福特的T型車7上市僅二十三年之後。”(說到這裏,主任在自己肚子上比畫了一個T字,學生們也無不虔誠地依樣畫葫蘆。)“不過……”

學生們拼命記著。“睡眠教育,在福特紀元二一四年正式啟用。此前為何未用?原因有二:(一)……”

“最初,實驗者誤入了歧途。”主任說,“他們以為睡眠教育可以當作智力教育的手段……”

(一個小男孩正在睡覺,他向右側臥著,右臂伸了出去,右手軟綿綿地垂在床沿上。從匣子邊上的圓柵格裏,傳來一陣輕聲細語。

“尼羅河是非洲最長的河,也是世界第二大河。雖不如密西西比—密蘇裏河長,但就其流域的長度來說,尼羅河仍居首位,因為其流域達三十五個緯度……”

第二天吃早飯時,有人問他:“湯米,你知道非洲最長的河是什麽河嗎?”搖頭。“可是,你難道不記得嗎?有一句話開頭是:尼羅河是……”

“尼—羅—河—是—非—洲—最—長—的—河—也—是—世—界—第—二—大—河……”話語脫口而出:“雖—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