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 讖(第2/4頁)

“差不多隔天就要來一次。”瓦蘇說。

“你有沒有發現,我來和不來的時候,你這裏的生意有沒有什麽差別?”

瓦蘇嘆了口氣。這是庫尼的殺手鐧。她就知道他會用這招。但她仍然只得承認:“你來的時候,生意要好一點。”

“好一點?”他眼睛瞪得銅鈴一般,鼻子裏響亮地哼了一聲,仿佛自尊受到傷害。

瓦蘇寡婦真不知道拿這個遊手好閑的小夥子怎麽辦,是笑話他呢?還是朝他丟東西呢?最後,她只是搖搖頭,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你看看外面有多少人!”他又說道,“才到正午,你這裏已經擠滿了掏錢的客人。我來的時候,你的生意至少多了一倍。”

他的話未免太過誇張。但瓦蘇也承認,庫尼在場的時候,客人們大多願意多待一會、多喝幾杯。他嗓門大,講起下流段子活靈活現,一副無人不知無事不曉的神氣。他不講廉恥,能讓周圍的人感到輕松愉快。下裏巴人的說書人,吹牛皮的,客串賭台服務員……庫尼簡直集這些角色於一身。生意就算沒有翻倍,大概總漲了兩三成?大抵如此吧。而且,有庫尼的小幫派在,喜歡鬥毆破壞的不法之徒就不會來妙壺酒家搗亂了。

“姐,”庫尼開始利用自己的魅力了,“咱們得互相幫助。我喜歡帶朋友來妙壺,大家都開心。我們也願意給你幫襯生意。不過——要是你看不出這樣對你有什麽好處,那我就帶兄弟們去別家了。”

瓦蘇寡婦咄咄逼人地看了他一眼,可她心裏清楚,這次庫尼又占了上風。

“你最好多講點好段子,讓那幫皇家衛兵都喝個爛醉,花光軍餉。”她嘆了口氣,“還有,多誇誇我們家肉餡鍋貼。今天賣得有點少。”

“不過你說要銷點賬,這話沒錯。”庫尼說,“我下次過來的時候,應該就沒有賒欠了吧。你看沒什麽問題吧?”

瓦蘇不情願地點點頭。她揮手讓庫尼出去,嘆了口氣,開始動筆銷掉庫尼和兄弟們在外屋飲酒作樂的開支。

午後時分,庫尼·加魯腿腳不穩,踉蹌著走出妙壺酒家,但他其實還沒醉。這會時間還早,幾個鐵哥們還在忙。他決定去祖邸城的主商業街逛逛,打發時間。

祖邸雖是座小城,但大一統之後,城中氣象也是大有變化。羅因先生以鄙夷的語氣和學生們說到這些墮落之象,哀嘆他們無緣體會自己年輕時祖邸城的淳樸風貌。不過,庫尼所了解的只有大一統之後的祖邸城,他對這座城市自有一套看法。

為防止舊諸侯國貴族在自己的封地上策反,瑪碧德雷皇帝剝奪了他們的實權,只留下空銜。但他覺得這還不夠。皇帝還拆散貴族家族,將其中一些人強貶到帝國的偏遠之地。柯楚國某個公爵的長子或許會接到敕令,被迫搬遷至狼爪島,遠在舊時甘國領土,所有下人、妻妾、廚子、護衛也都要隨行。而甘國公爵家族的旁支則可能被要求遷至如意城。如此這般,就算熱血的貴族青年想惹是生非,當地精英也不為所動,當地百姓又無同情,就算起事也無人響應。被征服的六個諸侯國中,皇帝對很多投降的士兵及其家人也同樣處置。

盡管迫遷政策不受貴族歡迎,但的確大大豐富了達拉諸島的百姓生活。遷徙貴族往往需要家鄉的食品和服裝,商人便周遊達拉諸島,帶來的商品在當地百姓眼中看來奇異陌生,懷念故土生活的流放貴族卻毫不猶豫地斥資購入。遷居貴族便如是教導了百姓的品位,各地彼此更加接納融合。

祖邸城便接納了來自達拉諸島的流亡貴族家庭。他們為這座小城死氣沉沉的市場和沉悶的茶館帶來了聞所未聞的新習俗、新菜肴、新方言和新詞匯。

庫尼心想,若要對瑪碧德雷皇帝評判功過,祖邸城市場上新品叠出絕對是給他加分的。街頭滿是兜售達拉諸島新鮮玩意的小販:阿慕國的竹蜻蜓——一根小棍,末端是可以旋轉的竹篾,快速旋轉之後便能像蜻蜓一樣飛在空中;法沙國的活動紙人——用綢布摩擦小舞台天花板上的玻璃棒,舞台上的紙人便會開始蹦跳舞蹈;哈安國的神奇計算器——像個木格子迷宮,一扇扇小門開合,門內枝子上穿著可活動的彈珠,熟練者可以此計算加法;裏馬國的鐵偶——精巧的機械人獸,可以自行從斜坡上走下。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但庫尼最有興趣的還是吃食:他最鐘愛乍國特色的炸羊肉條,尤其是達蘇島加了辣子的吃法;也很喜歡狼爪島商人帶來的鮮美魚生——配上芒果燒酒和辣芥末,產自法沙國希納內山陰面的小型香料種植園。他瀏覽著小販們擺出的各色小吃,垂涎欲滴,只好咽了幾次唾沫。

庫尼口袋裏總共只有兩個銅板,還不夠買一串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