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3頁)

“你自己進那些房間找嗎?”他覺得不可思議。

“不行嗎?”她神經質般地打了個寒戰,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說錯了什麽,做了個鬼臉。

伊西多爾說:“我試過。只有一次。自那以後,我回來只進自己的房間,不再去想別的。那成百上千的空房間,每一間裏都堆滿了別人留下的物品。家庭照片或是衣物。死去的人什麽都帶不走,移民的人什麽都不想帶。這座樓,除了我的房間以外,已經徹底基皮化了。”

“基皮化?”她莫名其妙。

“基皮就是沒用的東西,垃圾郵件啊,空火柴盒啊,口香糖包裝紙啊,昨天的報紙啊。周圍沒人的時候,基皮就會自我繁殖。比如,如果你睡前在房間裏留了些基皮,第二天醒來就會發現基皮增加了一倍。基皮總是會越變越多。”

“我明白了。”女孩遲疑地盯著他,不知該不該相信他,一時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這就是基皮第一定律,”他說,“‘基皮驅逐非基皮’。就像格拉舍姆的劣幣驅逐良幣定律。那些空房間裏頭,沒有活人在抵抗基皮。”

“所以基皮徹底占領了那些房間。”女孩幫他說完。她點點頭,“現在我明白了。”

“你這個地方,”他說,“你挑的這個房間,太基皮化了,沒法住人。但我們可以降低基皮因子。就像我說的,我們可以打劫別的房間。但是——”他停下嘴。

“但是什麽?”

伊西多爾說:“我們贏不了的。”

“為什麽?”女孩來到走廊裏,把門在身後帶上。她難為情地把雙手抱在小巧高挺的胸前,面對著他,渴望理解他的理論。或者說,在他看來是這樣。至少她願意聽他說。

“沒人能贏基皮。”他說,“只能是短暫的、局部的勝利。像我的房間裏,我在基皮和非基皮之間創造了一種平衡。但我總會死去,或者離開,然後基皮又會占據上風。這是整個宇宙中的普適真理。整個宇宙都在向著最終、最絕對的基皮狀態演進。”他補充說,“當然,除了威爾伯·默瑟的攀登以外。”

女孩注視著他。“我看不出這有什麽聯系。”

“可那就是默瑟主義的主旨。”他又一次糊塗了,“難道你不參與融合嗎?難道你沒有共鳴箱嗎?”

女孩遲疑了一會,小心地說:“我沒帶過來。我以為這裏能找到一個。”

“可是共鳴箱……”他激動到開始結巴,“是最私人的東西!那是你身體的延伸,是你接觸其他人類的途徑,是你擺脫孤獨的方式。不過,你當然知道這個。人人都知道。默瑟甚至讓我這樣的人——”他突然停下來。不過已經遲了,他已經說出來了。他看到她的臉上閃現出一絲厭惡,看來她已經知道了。“我差點就通過了智商測驗,”他低低地顫聲說,“我並不是極度特障,只是輕度特障,跟你看到的那些不一樣。但默瑟一點也不介意這個。”

“就我所知,”女孩說,“那正是反對默瑟主義的一個重要理由。”她的聲音清澈中立。他意識到,她只想陳述一個事實,就是她對雞頭的態度。

“我猜我該回樓上去了。”說著他轉身離開,手中緊攥的那盒人造黃油已經潮濕軟化。

女孩看著他走開,臉上的表情仍然不冷不熱。突然,她喊道:“等等。”

他轉身問道:“怎麽了?”

“我需要你。幫我弄些家具。從別的房間裏搬,就像你說的。”她慢悠悠地走向他,赤裸的上身光潔纖瘦,沒有一絲贅肉。“你幾點下班?下班後可以過來幫我。”

伊西多爾說:“你能不能做晚飯?如果我帶配料回來的話。”

“不行,我事情太多。”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拒絕了他。他注意到她的輕率,但完全不理解是怎麽回事。她最初的恐懼已經消退,另一種什麽東西開始浮現出來。另一種更奇怪的東西,拒人於千裏之外。一種冷酷。就像行星之間的真空吐出的一口氣,不知來自何處。並不是她說了或做了什麽,而是她沒說沒做的部分。“下一次吧。”說完,女孩轉身走向她的房間。

“你記住我的名字了嗎?”他熱切地說,“約翰·伊西多爾。我的雇主是——”

“你已經說過你的雇主是誰。”她在門邊稍作停留,然後邊開門邊說,“是一個名叫漢尼拔·斯洛特的牛人。我敢肯定,那人只存在於你的想象中。我的名字是——”她冰冷地瞥了他最後一眼,進門之前又猶豫了一下,說:“我是蕾切爾·羅森。”

“跟羅森公司有關系嗎?”他問,“太陽系最大的人形機器制造商,殖民計劃的中堅力量?”

一絲復雜的表情閃過她的臉龐,然後消失無蹤。“沒關系。”她說,“我從沒聽過那家公司,也不知道它是幹什麽的。肯定又是你那個雞頭裏無聊的想象,我猜。約翰·伊西多爾和他那只個人的、私有的共鳴箱。可憐的伊西多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