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二(第2/3頁)

“我很抱歉,塔夫納先生。”前台說,“我真的沒辦法和沃夫爾先生或……”

“你看電視嗎?”他說。

“看。”

“那你怎麽會沒聽說過我?《傑森·塔夫納秀》,每周二晚上九點?”

“我很抱歉,塔夫納先生。您真的必須直接和沃夫爾先生說。請把您的電話號碼告訴我,我會記下來,並請沃夫爾先生今天回電給您。”

他掛了電話。

我瘋了,他心想。要麽是她瘋了。她和那個婊子養的艾爾·布利斯都瘋了。老天。傑森離開電話,坐進一張褪了色的沙發椅,雙腿兀自顫抖。坐下來的感覺不錯,他閉上眼,慢慢地深呼吸。開始思考。

他告訴自己,手裏有五千美元,全部是官印大面額鈔票。這麽說,我還不是全無希望。另外,那玩意已經從我胸口脫落了,包括攝食管。一定是醫生用外科手術把那些玩意全取了出來。退一萬步說,我至少還活著,我該感到高興才對。他轉念又想,是不是發生了時光倒流?得找張報紙看看。

他在身邊的長沙發上找了份《洛杉磯時報》,上面寫著1988年10月12日。時光沒有倒流。

12號正是他節目播完遇到瑪麗琳,讓她擺了一道,送進醫院差點死掉的第二天。

他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傑森開始細細翻閱這份報紙,直到看見娛樂專版。最近三周,他每天晚上都在好萊塢希爾頓酒店的波斯大廳表演。當然,周二除外,他得上節目。

酒店的人為此連續打了三周廣告,但在這份報紙上,卻完全不見廣告的蹤影。他感到心跳開始加速,也許是在別的版登的。他馬上從頭仔細掃過報紙的每一版內容。藝人廣告一個接著一個,但沒有一條提到他。這不可能。過去十年,無論在哪家報紙的娛樂版上,都能找到他的臉。絕不會有例外。

我再試一次,他決定。我再試試莫裏·曼恩。

他打開錢包,想找到寫著莫裏電話號碼的紙片。

錢包很薄,不對勁。

他所有的ID卡都不見了。沒有這些卡片,他就無法生存。沒有這些卡片,他就無法通過警察和國民警衛隊設置的路障,會被當街射殺,或是直接送進強制勞動營。

沒有ID卡,我兩個小時都活不下去,他對自己說。我甚至不敢走出這個破旅館的大廳,不敢公然上街。他們會把我當成從校園裏逃出來的學生或教師。我會像奴隸一樣在勞動營裏幹重活,幹到死為止。我會變成他們口中的非人。

他心想,我現在的第一要務是活下去。去他媽的名人傑森·塔夫納,我回頭再來管這档子事。

他能感到全部神經都在調動六型基因所決定的強韌個性,整個意志開始專注於當前的危機。我不是普通人,他提醒自己。我一定能應付這個考驗,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想盡辦法。

比如,有了口袋裏這疊錢,我現在就可以去瓦茲區弄到假ID卡。能買一大堆。我一直聽說那兒有不少小混混幹這營生,手裏這些鈔票足以讓他們蜂擁而上。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和這些人渣打交道。現在,我不是傑森·塔夫納,也不是坐擁三千萬觀眾的大明星。

這三千萬觀眾,有誰現在還記得我呢?如果“記得”這個詞沒用錯的話。我的口氣就像自己已經七老八十,是個過氣了幾十年的明星似的。可現實情況又不完全是這樣。

傑森回到投幣電話前,在黃頁上找到位於艾奧瓦的出生登記控制中心號碼,用了好幾枚金幣,耽擱了好一陣工夫,才最終聯系上那裏的職員。

“我叫傑森·塔夫納,”他對工作人員說,“生於1946年12月16日,出生地是芝加哥榮軍醫院。可否請你確認該信息,並將我的出生證明傳真一份過來?我需要這份證明來申請新工作。”

“好的,先生。”工作人員將電話擱在一邊,傑森等著。

工作人員又拿起電話,說道:“傑森·塔夫納先生,1946年12月16日生於庫克縣。”

“沒錯。”傑森說。

“我處沒有任何登記在該時間和地點的出生信息。先生,您是否完全肯定該信息無誤?”

“難道你認為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在哪兒和什麽時候出生的?”他的聲音又快失去控制,但這一次他沒去管它,恐慌情緒完全壓倒了他。“謝謝。”他說完後掛了電話,渾身抖個不停。不光是身體在發抖,整顆心也在發顫。

我不存在,他對自己說。世上沒有傑森·塔夫納這個人。從未有過,也永遠不會出現。讓我的事業見鬼去吧,我現在只想活下去。要是什麽人或什麽組織想搞垮我的事業,沒問題,搞吧。可你們未必也太狠了,竟想把我整個人的存在都完全抹掉?連我的出生記錄都要銷毀?

他的胸口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攪動。他恐懼地意識到,他們肯定沒能把所有的攝食管都弄出來。有些仍殘留在他體內,還在吸食,在長大。該死的腦殘婊子。我衷心希望她走投無路到街頭去賣,兩毛五就能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