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話 三(第5/5頁)

電話立刻又響了。

這次他沒去接。見鬼去吧,他想,然後走到窗邊,看著下面川流不息的街景,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和老路易斯的一段對話。那段話深深刻在了他的心裏。那次他說,因為他不想活了,所以沒去上大學。他低頭看著下面的街道,心想,也許我應該跳下去。至少那裏沒有電話鈴聲……一切都很安靜。

更糟糕的是,他心想,他年事已高。所以他的思想已經不像年輕時那樣思路清晰了。就好像在做夢一樣,毫無邏輯。老頭並不是真的還活著。他甚至沒能進入中陰身。他的意識正逐漸進入休眠狀態。而我們卻被迫在這兒聽著,聽著它一步一步走向最終的死亡。

可是,即使在這個消逝的過程中,它仍妄存貪念。而且還非同一般地執著。它仍試圖控制他,要他為它辦事。它還要凱西聽命於它。路易斯·塞拉皮斯的殘留物仍然如此硬朗、活躍,而且不亞於它生前那樣狡猾,總能設法說服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大家不得不畏忌它三分,躲都躲不掉。

電話仍然在響。

也許不是路易斯呢,他突然想起來。說不定是凱西打來的。想到這,他走過去拿起電話,卻又立刻放了回去。還是那個嗡嗡聲,路易斯·塞拉皮斯的意識殘留物。他不寒而栗。它偏偏就來這裏,難道是故意的?

突然,他產生一個可怕的直覺:這有可能並不是可選擇的。

他快速沖到電視旁,抓起遙控器。屏幕亮了,畫面卻模糊不清。但他仍然能看出裏面是張模糊的人臉。

現在所有人,他想,所有人都在看這個。他試圖切換到其他頻道,誰知又是一樣的畫面,每個頻道都是老頭模糊的影像。揚聲器裏也是他的聲音:“……我早告訴過你,現在再次提醒你,你的主要任務是……”約翰尼關掉電視,模糊的人臉和清晰的說話聲一並消失了,房間裏又只剩下無盡的電話鈴聲。

最後,他還是拿起了電話,說:“路易斯,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選舉開始之後,他們就會發現,這是一個越挫越勇、財力豐厚的男人。老實說,競選終究是有錢人的遊戲……”聲音自顧自地嗡嗡響著。看來老頭聽不見他說話。這並不是對話,純粹是獨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交流。

但是老頭卻知道地球上發生的事情。他好像已經知道,或者說是看到約翰尼辭職不幹了。

他掛上電話,坐下來點上一根煙。

我不能就這樣回到凱西身邊,他心想。除非我改變主意,同意她不出售股權。但這絕不可能,我絕不會那樣做。所以這條路行不通。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麽選擇呢?

塞拉皮斯到底還要纏我多久?我能藏到哪兒去呢?

他又站起來,走到窗戶前,望著下面的街道。

克勞德·聖西爾在一個報刊亭旁丟下幾枚硬幣,拿起一份報紙。

“謝謝你,先生或女士。”機器人小販說道。

新聞頭條……聖西爾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神志不清了。他沒看明白這條新聞——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法看。完全沒有邏輯。這個智能新聞印刷系統,完全自動化的微繼電報紙,顯然是出問題了。他只看到淩亂的字符,雜亂無章地拼湊在一起。簡直比《芬尼根的守靈夜》還難懂。

真的只是淩亂的字符嗎?其中一段吸引了他的眼球。

他站在酒店房間的窗邊,正準備跳樓。如果你還想和她交易,最好快點趕過去。她很依賴他,自從她的丈夫保爾·夏普離開她之後,她一直需要一個男人照顧。安特勒酒店,604號房間。我覺得你還來得及。約翰尼現在昏了頭。他當初不應該放狠話威脅她。她的身體裏流淌著我的血,和我們不能來硬的……

聖西爾馬上對身旁的哈維說:“約翰尼·貝爾富特正準備在安特勒酒店跳樓自盡。老塞拉皮斯在警告我們。我們最好馬上趕過去。”

哈維看了他一眼,說:“貝爾富特對我們有利,要是他有什麽不測,我們可就完了。但是塞拉皮斯為什麽要——”

“我們先過去再說。”聖西爾說著,朝他的直升機大步走去。哈維小跑著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