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4/7頁)

耳環背面的螺旋釘碰到了輪子,從弗林克手中打了出去,撞上拋光擋板,然後落在地上。弗林克關掉了電動機。

“別把這些小部件弄丟了。”麥卡錫拿著焊槍說道。

“老天,只有豌豆大。怎麽抓都抓不牢。”

“好了,把它撿起來吧。”

真倒黴,弗林克想。

“怎麽回事?”看到弗林克沒有動靜,麥卡錫問道。

弗林克說:“我們光投錢,卻沒有回報。”

“還沒有做出來的東西,怎麽賣得出去?”

“我們什麽也賣不出去。”弗林克說,“不管是做出來的,還是沒有做出來的。”

“才問了五家店。那才是滄海一粟。”

“但是趨勢——”弗林克說,“已經擺在那兒了。”

“別開玩笑。”

弗林克說:“我是說真的。”

“你想怎麽樣?”

“我覺得現在該找地方賣廢料了。”

“好吧,”麥卡錫說,“那你退出吧。”

“我退出。”

“我自己一個人做下去。”麥卡錫又把焊槍點著了。

“這些東西怎麽分?”

“不知道。但總會有辦法。”

“我把我的那部分賣給你。”弗林克說。

“不行。”

弗林克算了算。“給我六百塊錢,所有東西都歸你。”

“不行,你拿一半走。”

“一半電動機?”

然後他倆都不吭聲了。

“再去三家店,”麥卡錫說,“然後我們再談。”他放下防護面罩,把一段銅條焊到一只手鐲上。

弗蘭克·弗林克從工作台前走下來。他找到螺旋形耳釘,把它放進專門盛放半成品首飾的紙板箱裏。“我出去抽根煙。”說著他穿過地下室,上了台階。

一會兒工夫,他來到了外面的人行道上,手裏夾著一支天籟牌香煙。

一切都結束了,他對自己說,不需要神諭告訴我,我也能知道天時怎麽樣。已經能聞到失敗的氣息了。

什麽原因?真的說不上來。或許從理論上來說,我們可以繼續往下做。繼續一家店一家店地跑,還可以到其他城市去。但是——一旦什麽地方出了差錯,不管我們下多少功夫,費多少心機,也無力回天。

我真想知道其中的原因,他想。

但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

我們本來應該做些什麽呢?不做首飾的話,該做什麽?

我們背時,背“道”。逆流而上,走錯了方向。現在——散夥。破產。

“陰”控制了我們。“陽”離我們而去,跑得無影無蹤。

我們只能認輸。

他站在屋檐下,使勁地抽著手上的大麻煙,木然地看著過往的行人。這時,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白人朝他走過來。

“是弗林克先生嗎?弗蘭克·弗林克?”

“沒錯。”弗林克說。

那人拿出身份證和一份折疊起來的文件。“我是舊金山警察局的。這是逮捕令。”他抓住了弗林克的胳膊。弗林克被捕了。

“為什麽?”弗林克問。

“詐騙。美洲手工藝品公司的齊爾丹先生。”警察推著弗林克,沿人行道往前走。又來了一個便衣警察,一邊一個夾著弗林克。他們把弗林克朝一輛沒有標志的警車推過去。

弗林克被塞進車,坐在兩個警察中間。他想,還是順其自然吧。車門砰的一聲關上,警車迅速匯入了車流。車是由第三個警察開的,他穿著制服。這些狗娘養的,我們不得不順從他們。

“你有律師嗎?”一個警察問道。

“沒有。”他回答道。

“到警察局之後,他們會給你一份律師名單,讓你挑個律師。”

“謝謝。”弗林克說。

“你騙來的錢在哪兒?”當他們的車停在卡尼大街警察局的車庫裏時,一個警察問道。

弗林克回答說:“花掉了。”

“花光了?”

弗林克沒有回答。

其中一個警察搖搖頭,笑了。

他們下車的時候,一個警察問道:“你的真名叫芬克?”

弗林克感到一陣恐慌。

“芬克,”警察重復了一遍,“你是猶太人。”他拿出一個灰色的大文件夾。“歐洲難民。”

“我出生在紐約。”弗蘭克·弗林克說。

“你是納粹的逃亡者。”一個警察說,“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嗎?”

弗蘭克·弗林克掙脫了他們,在車庫裏狂奔。三個警察跟在他後面大聲喊叫。到了門口,他發現一輛警車橫在那裏,裏面坐著穿制服的武裝警察。警察們沖著他笑,其中一個拿著槍走下車,啪的一甩把手銬銬在了弗林克的手腕上。

警察拖著他的手腕——細細的金屬陷進了他的肉裏,鉆進了他的骨頭裏——又領著他返回原地。

“送回德國。”一個警察打量著他。

“我是美國人。”弗蘭克·弗林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