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別離(第4/8頁)

飛船發生重大事故,只剩下兄妹二人(受試的柳葉此刻是其中的妹妹),只有在血親間婚配,以維持族群的繁衍;

……

設置這些問題並非是教官變態,而是因為它們確實有可能在太空生活中出現,教官們必須事先淬硬太空人的心靈。馬柳葉在這些訓練中經受了一次又一次心靈的鋸割,總算挺過來了。最後一次訓練,電腦為她選擇了一個相對溫和的問題,這次並非在太空環境,而是在地球,在十萬年前的非洲密林……

……這是在非洲大裂谷旁邊的阿法盆地,因氣候變化,密林已經變為稀樹草原。這兒剛發生一次部落間的血戰,馬塔部落戰敗,只剩下五六十人,逃到這片叢林間。這會兒他們都疲憊不堪,正在熟睡。但得勝的奧姆部落悄悄跟蹤而來,手執石斧骨刀把這些人包圍。為首的是一位黑人女酋長,她叫露西,可以把她當成後代所有人種的共同女性始祖。露西身材高大健壯,腰間裹著樹葉裙,裸露著豐滿的乳房,模樣與現代黑人已經相當接近,只是身上的體毛尚未褪盡。她示意其他人停下,自己悄悄向馬塔人逼近,只有一個少年跟在他身後。這個名叫塞班的少年的膚色要淺得多,大概是由於某種基因變異。

露西潛行著,逼近熟睡的那群人,從中找到一名馬塔男人。不過她沒有動手,只是默默地看著他。這男人身上傷痕累累,臉上凝著血跡,身材魁偉,相貌威嚴,與眾人不同的是,他的膚色比一般人淺得多,倒是與露西身後的少年接近。兩人相貌也很像。露西看看他,再回頭看看塞班――於是虛擬環境中的受試者馬柳葉知道了真相:這個外族人是塞班的生父,露西與他的一次野合成就了這個孩子。母系氏族社會中實行等級群婚制,人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但這個父親因為基因的變異,為父子親緣留下了一個顯明的標簽,露西和族人都清楚這一點。

露西哼了一聲,那個馬塔男人(可以把他當成此後棕、白、黃三大人種的男姓始祖)被驚醒,狂吼一聲,從地上竄起來。他的族人也被驚醒,紛紛竄起來,抓起身邊的武器。他們看到了包圍圈,知道兇多吉少,臉上露出絕望的兇狠。但露西沒讓手下進攻,而是對那個男人厲聲說了一番話,她的語言帶著非洲古舌語的痕跡,說話時夾雜著嗒嗒的彈舌音。

訓練進行到這兒,受試者已經真正進入角色,22歲的黃種人姑娘馬柳葉變成了40歲的野人露西,開始按露西的方式來思維——我知道,只要我一聲令下,這兒就會血肉橫飛。我的部族在人數上占絕對優勢,少頃我們就會取勝,把這些人全殺死,圍著篝火烤吃人肉(這個設想讓柳葉在訓練椅上痛苦地悸動了一下)。不過我不願這樣做,畢竟這人做過我男人,還留下一個淺膚色的兒子。我只是兇狠地告訴他,立即帶著他的族人滾,滾得遠遠的,只要再被我撞見,會把你們殺得一個不留。

馬塔男人沒有說話,疑慮地瞪著我。我放緩語氣說:你們離開這兒,可以向北去,老輩人傳說,很早很早的祖先中就有人往北去了,再也沒有回來,你們到那兒該能找到安家的地方。馬塔男人相信了我的話,知道這兒不會再有殺戮,臉色也放緩了。

然後我把身後那少年推過來,對馬塔男人說,走吧,帶著你兒子走,他肯定是你兒子,不會錯的。馬塔男人有些吃驚,少年塞班更是震驚地瞪著我,他沒想到我會把他,自己的兒子,送給外族人。我狠下心不理他。我不能留他,他的膚色比別人都淺,父親又是外族人,在奧姆族中一向被當成異數。巫師常私下說,這個有邪惡膚色的孩子是奧姆人的災星,注定會讓奧姆人血流成河。因為這個陰冷的預言,族人都對塞班懷有深深的敵意,只是懾於我的威望才沒人敢殺害他,但我死後呢?他只有一條生路:離開奧姆部落,跟自己的父親走。這正是我今天追尋這個男人的原因。

塞班知道我的決定不能更改,也就狠下心向他父親走過去,現在他看我的眼光同樣充滿敵意。

馬塔男人聽從了我的安排,喊齊他的族人,帶著他意外得到的淺皮膚兒子,準備離開這兒。我讓族人撤開一個口子,沉默地緊盯著他們。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大腦深處響起——那是神的聲音。神說:

“露西,我為你開啟了天眼,你能看到十萬年之後的事情,現在你看吧。你看吧。”

於是我忽然被開啟了天眼,真的看到了十萬年之後的事情。我看到,那個馬塔男人,其後是塞班,帶著這一小群人,沿著海邊朝北走,他們先在一個叫中東的地方停下,在這兒繁衍出很大的一個部落。又有人往東南走,到了一個叫南亞的地方,在這兒也繁衍出一個很大的部落。之後他們又分開了,一支向海島進發,最終變成棕色人。另一支人馬在東亞定居,形成蒙古利亞人種,其中一小支經西伯利亞過白令海峽到了美洲,變成愛斯基摩人和印弟安人。另一大支則向西北,到歐洲,最後變成白人。他們的相貌都發生了很大變化,但皮膚都比黑人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