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籠重重(第4/16頁)

“告訴你吧,別看我早過了哈星族的年齡,我可一直是哈勃的鐵杆哈星族!”雖然院子中僅有星光的照射,楚天樂仍能看見幹爹眉飛色舞的樣子。“作為最偉大的天文學家,哈勃有一種對真理的超級直覺。他拍的光譜底片並非很好,也不是一個出色的觀察家,就當時的條件,他所掌握的資料也遠遠算不上豐富。但他總能穿過種種錯誤雜亂所構成的迷宮,依照最短的捷徑,一步不差地走向最簡約的真理。而那些善於‘復雜推理’、執著於‘客觀態度’的科學家卻常常與真理擦肩而過。哈勃甚至不單單是科學家,還是哲學家,是宗教先知。你想嘛,從這個發現之後,靜止的、永生不死的宇宙,連帶著上帝的寶座,就被他顛覆了,以他一人之力,僅僅用一張粗糙雜亂的座標圖,就給顛覆了!可以說,自打這一天起,人類才邁過童年期,長大成人了。”

幹爹講得很激情,楚天樂和媽媽聽得很起勁兒(星光朦朧中,楚天樂看見媽和幹爹親密地挨坐著)。九歲的天樂高興地宣布:

“媽,幹爹,我要改名!我要把名字改成楚哈勃。知道是啥意思嗎?你倆肯定想不到。這個‘哈’字是一字雙用,就是‘哈’哈勃,是哈勃的哈星族!”

幹爹朗聲大笑,媽也笑。媽說這個名字太怪,幹爹說這個名字很好。以後這真的成了楚天樂非正式的名字。尤其是當幹爹對他的聰明腦瓜有了足夠了解後,常常親呢地摸摸他的腦袋:“小哈勃,又有啥古怪想法啦?”

進山後不久,幹爹把他領進自己的私人天文台。那些夜晚幹爹大幅度地調整著望遠鏡的角度,讓楚天樂在“一夜之間”盡情飽覽了星空中最“好看的”星體。在36英寸的鏡野中,他能清晰地看見遍布環形山的月球、雲層彌漫的金星、有著狂野條形雲帶和大紅斑的木星、帶著漂亮光環的土星。幹爹為他指認了夏夜北天星座中著名的星星:天琴座的織女星和天鷹座的牛郎星,這兩顆星星是中國人最熟悉的;巨蛇星座和蛇夫星座就像一個巨人在捕獲一只巨蟒;像蠍子一樣的天蠍座中有一顆著名的星星叫心宿二,又叫大火,古人用來測定季節,詩經中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火就是指它了。再往東的人馬座裏有六顆星組成“南鬥”,人馬座裏有很多大星雲,而銀河系的核心就在這個方向。當然也少不了讓他看最有名的大熊星座(用肉眼),夏天這柄勺子高懸在天頂,鬥柄從頭頂指向南方,所謂“鬥柄指南,天下皆夏”。北鬥星區還有一個漂亮的“大風車”——渦旋星系M101,明亮的藍色旋臂圍繞著橙色的中心,它在天文學家測量星系距離中起過重要作用。

天樂從俯到目鏡前的那一刻就被迷住了。楚天樂後來總結說他的一生中實際有三次“新生”,肉體的誕生是第一次,幹爹為他撕開自閉的繭殼是第二次,而與星空結緣則是第三次。自從第一次走進天文台,他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天趕快黑,還有,千萬不要天陰。

幹爹家中有滿墻的書,楚天樂饑渴地學習著。有幹爹引路,再加上他本人的高智商,他學得很輕松,11歲那年,他在學習高中課程的同時,已經能閱讀天體物理學和宇宙學的專著了。他發現宇宙學家都是些大男孩,很多假說就是大男孩的狂想,像暴脹宇宙、多宇宙、人擇宇宙等,以一個11歲的腦瓜來理解這些並不難,反倒很合拍,很共振,很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幹爹說得對,在所有宇宙學家中,不管他是哪個流派,“宇宙會死”已經是常識性概念了。所謂《宇宙學》這門學科,用最簡單的話來概括,就是研究宇宙如何生和如何死。而且這兒說的不光是“肉體(物質層面)的死亡”,而且是“靈魂(信息層面)的死亡”。大自然萬千生靈,甚至包括整個人類文明(科學、感情、信仰、智慧、意識……如此等等),究其根底,不外是信息的建構、保持和傳遞,但在“咱們的宇宙”滅亡時,所有信息都會在混沌中消解,不會有一絲一毫留存於“另一個宇宙”。這麽說來,研究和認識宇宙還有什麽意義?人類艱難地一步步攀登,終於逼近了最終真理,但到宇宙塌陷的最後時刻,轟的一聲全部玩兒完!但宇宙學家可不管這些,還是在孜孜地研究著,比如宇宙學家中有一個叫惠勒的美國怪老頭,就是那位說宇宙“簡單和奇妙”的宇宙學家,最關心的事就是宇宙有幾種死法,簡直是變態嘛。

楚天樂的思想達到這個層面後,對自己的絕症更是看淡了。

在這些“精靈古怪的”理論中徜徉,他自己的“古怪問題”也是層出不窮,這些孩子氣的傻問題常常難倒幹爹,因為最簡單的問題常常是最難回答的。幹爹對天樂媽說,這小東西的腦瓜就像萬花筒,隨便撥棱一下就冒出個新想法,我這個半瓶醋的天文學家已經應付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