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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之神?”我說,聲音如此之輕,甚至連我也不確信我有沒有大聲說話。

愛德華蒙席雙手緊握,我以為他是要進行祈禱,但其實只是一個深思和異常焦慮的姿勢。“但是基督心存疑慮,”他說,“基督在花園中焦慮萬分,汗如血點,要求將杯從他那裏撤去。如果有即將來臨的第二次犧牲,甚至比十字架之刑更為可怕……那麽我能想象,三位一體中的基督實體穿越時間,走過某個四維的客西馬尼花園,爭取幾小時……或者幾年的……時間,以便進行思考。”

“比十字架之刑更為可怕。”杜雷低聲重復道,聲音嘶啞。

我和愛德華蒙席盯著這位神父。在海伯利安星球,杜雷將自己釘在一棵高壓特斯拉樹上,而沒有屈服於十字形寄生物的控制。由於那生物起死回天的本領,杜雷經受了無數次十字架之刑和電刑的痛苦。

“不管升臨意識要逃脫什麽東西,”杜雷低聲道,“那東西極其可怕。”

愛德華蒙席將手搭在他老友的肩膀上。“保羅,告訴這位先生,你是怎麽來到這兒的。”

不管杜雷的記憶剛才將他帶到了什麽遙遠之地,現在他回來了,注目在我身上。“你知道我們所有人的故事……以及我們在海伯利安光陰冢中的所有細節,是不是?”

“我想是的。一直到你失蹤的那個時候。”

神父嘆了口氣,修長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麽,也許,”他說,“也許你能明白我是怎麽來這兒的……我一路上所看到的是些什麽東西。”

“我看到第三個穴冢中有光,”杜雷神父說,“我走了進去。我承認,我腦子裏仍有自殺的念頭……經過十字形無情的復制之後殘存在我的腦子裏……是復制,我不會把那寄生物的作用尊稱為復活的。

“我看到了光,以為那是伯勞。我感覺到這是我和那生物的第二次會面——第一次相遇是幾年前在大裂痕下的迷宮中,當時伯勞將這邪惡的十字形給予了我——第二次會面姍姍來遲。

“前一天我們搜尋卡薩德上校的時候,穴冢非常簡短,毫無特色,走了三十步之後,一面空空如也的巖石墻壁擋住了我們的去路。現在,那面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切開槽,真像伯勞的嘴巴,在那機械和有機、鐘乳石和石筍混為一體的雕刻作品中,巖石突兀出來,尖銳得就像碳酸鈣利牙。

“進入那張嘴,有一條巖石階梯一路下降。光線是從底下發出的,一會兒閃著蒼白之色,一會兒是暗紅之色。除了風的嗚咽聲,沒有其他聲音,仿佛那裏的巖石在呼吸一樣。

“我非但丁。我也不尋覓碧翠絲。我出現的一絲短暫的勇氣——宿命論信仰也許是更為貼切的詞——由於日光的消失而逃之夭夭。我轉過身,幾乎是跑了三十步,返回穴冢的進口。

“沒有了進口。通道僅僅是抵達了盡頭。我沒有聽見什麽塌陷或者山崩的聲音,此外,本應是入口的地方,現在是一塊巖石,它看上去和洞穴的其他巖石一樣古老,一樣保持著原狀。半小時內,我搜尋著備用的出口,但毫無所獲,我不願返回到階梯那裏去,最後,在曾經是穴冢入口的地方,我呆呆地坐了幾個小時。伯勞的又一個把戲。這個反常星球的又一個廉價的戲劇噱頭。海伯利安心目中的玩笑。哈哈。

“在那半昏半暗的地方坐了幾個小時,望著洞穴遠處的盡頭那邊,光線靜悄悄地閃動,然後我意識到,伯勞不打算在這裏見我。入口不會如魔法般重現。我可以選擇坐在那裏,直到餓死——或者渴死,這種可能性更高,因為我已經脫水了——也可以選擇沿那條該死的階梯往下走。

“我往下走去。

“幾年前,確切說來是此生之前,我在羽翼高原上的大裂痕附近遇見了畢庫拉,然後,我在一個迷宮中碰見了伯勞,那迷宮位於山谷峭壁的三千米之下。那點距離其實很接近地表;大多數迷宮世界上的大多數迷宮至少在地殼十公裏之下。我確信無疑,這條無窮無盡的階梯……一條陡峭扭曲的螺線型巖石階梯,寬得足以讓十名神父並排走下地府……最後會通向迷宮。伯勞一開始就是在這裏給我下了不死的咒語。如果驅策它的生物或者力量懂得什麽叫嘲諷,那麽,讓我不死的生命和凡人的生命都在那兒終結吧,那將會太合適了。

“階梯扭曲著朝下降,光線越發地明亮……現在成了玫瑰色的紅光;十分鐘之後,成了深紅色;再往下走半小時,又成了撲閃的緋紅色。這非常合我的口味,如但丁般極其莊重,又是信奉正統派基督教的廉價場景。想到一個小惡魔即將出現,尾巴、三叉戟、偶蹄都完整無缺,鉛筆般細的髭須顫搐著,我差一點就要朗聲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