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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勞恩想要尖叫著喊出自己的想法——她也真的喊了——但是在這宇宙盡頭的瘋狂喧囂之中,任何言語溝通都是不可能的,於是她只能抓住喬尼的手,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甚至他們現在已經墜入無窮無盡的黑色氣旋,甚至她的身體模擬由於噩夢的擠壓,在扭曲在變形,就像被鐮刀割碎的帶子。到最後,只剩下她的想法、她的自我感知以及和喬尼的聯系。

然後他們進入了,安靜地漂浮在一條寬敞的天藍數據流裏,兩人再次復原,擠在一起,帶著獲救後的心有余悸,就像劃獨木舟的人遭遇於急流和瀑布卻幸存下來一樣,心臟怦怦直跳。布勞恩最終提起了注意力,然後她看見這新環境那不可思議的規模,橫跨幾光年的巨大範圍,這種復雜性,讓她感覺自己先前對萬方網的匆匆一瞥就像是鄉巴佬將劇場衣帽間當成了大教堂,在那兒滿口胡言。布勞恩想——這是萬方網的核心。

——不,布勞恩,這是一個外圍節點。這裏和內核的距離,不比我們和屁屁·薩布林芝逗留的周界線更近。只不過現在你看到了周界線更多的維度。容我這麽說,你是在以人工智能的眼光看。

布勞恩看著喬尼,意識到自己現在看到的是紅外光譜,遠處數據太陽的火爐投下的熱亮之光浸浴著他們。他仍舊很帥。

——喬尼,還有很遠的路嗎?

——不,不太遠了。

他們朝另一個黑色旋渦奔去。布勞恩抓著她唯一的摯愛,閉上了雙眼。

他們進入了一個……密封罩……一個帶著黑色能量的保護罩,它比多數星球都要大。保護罩是透明的;在黑色彎曲的卵形墻外,萬方網有序的喧囂正在成長,在變換,在執行著它的神秘事業。

但是布勞恩對外面毫無興趣。她模擬體的目光和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個巨石之上,那是能量、智能和絕對質量形成的巨石,那東西橫亙在他們面前。其實是前面、上面、下面,因為這脈沖光和能量組成的大山將她和喬尼緊緊地抓在了手裏,將他們舉離了卵形空間的地面,來到了兩百米高的地方,他們坐在這既像是手又像是腳的“手掌”中。

巨石細細審視著他們。它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眼睛,但是布勞恩能感覺到它那強烈的目光。這讓她想起自己到政府大樓拜訪梅伊娜·悅石的那些時間,當時,這位首席執行官正是將這種評估似的眼光火辣辣地傾注在了布勞恩身上。

布勞恩突然產生了一股想笑的沖動,她覺得自己和喬尼就像是微小的格列佛在拜訪大人國的首席執行官,在它那兒喝茶。她沒有笑,因為現在她還能感覺到她強加在這瘋狂之上的小小現實感,她也感覺到隱藏在裏面的歇斯底裏,如果她讓自己的情緒捅破這層皮,那麽歇斯底裏就會和哭泣一起冒上來。

[你們找到了來這裏的路我不太確定你將/你能/你應該選擇這條路]

巨石的“聲音”,與其說是布勞恩腦子裏一個真實的聲音,不如說是由某種巨大的顫動形成的最低音歌聲經頭蓋骨傳到了內耳。她仿佛是在聽地震形成的山搖地動聲,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些聲音形成了詞語。

喬尼的聲音一如既往——輕柔,抑揚,音調輕快活潑(布勞恩現在知道那是舊地的不列顛群島英語),而且帶著堅定的信念: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找到路,雲門。

[你想起了/創造了/牢牢記著我的名字]

——直到我說了這個名字,我才記起來。

[你的慢時間身體業已不再]

——自你讓我出生以來,我已經死了兩次。

[你有沒有從中學到/從骨子裏了解/忘卻什麽呢]

布勞恩的右手緊握著喬尼的手,而左手則抓著他的手腕。即便他們現在是模擬狀態,她也肯定太用力了,喬尼轉過身,面帶微笑,掰開了她的左手,把她的右手握著掌心中。

——死很難。生更難。

[喝!]

在說出這個震天動地的詞語之後,面前的巨石開始變換顏色。內能建築,從藍色變成紫色再變成大紅,這東西的光環閃耀著黃色,然後變成了青灰色。他們腳底下的“手掌”顫動著,朝下墜落五米,幾乎將他們顛進空中,然後再次顫動起來。耳畔傳來一陣隆隆聲,好似巨型建築倒塌,又好似山坡發生了雪崩。

布勞恩很明顯地感覺到,雲門是在笑。

在混沌之中,喬尼大聲地送出信息:

——我們需要明白一些事。我們需要答案,雲門。

布勞恩感覺到那東西強烈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你慢時間的身體身懷六甲你甘冒流產/基因無法傳遞/生物故障的風險趕到此地]

喬尼剛想回答,但是布勞恩抓住了他的胳膊,仰起臉,朝她面前的這龐然大物的上部望去,她打算自己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