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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爾!”

離庫姆-利雅得的日出至少還有一個小時,我和貝提克坐在伊妮婭房間裏的椅子上。當時我正在打盹,貝提克醒著——他似乎從不需要睡覺。但伊妮婭開口後,我便立馬伸手探到她床邊。現在天還黑著,只有床頭生物監視器的顯示屏有光。外面,沙塵暴已經號叫了好幾個小時。

“勞爾……”信息顯示她的燒已經退了,疼痛也消除了,只有腦電圖還不太穩定。

“我在這兒,孩子。”我捧起她的右手,她的手指已不再發燙。

“你看到伯勞了?”

這的確讓我吃了一驚,但我馬上意識到那不可能是她的預見或者心靈感應。當時我曾通過無線電將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貝提克,他一定是開著通信裝置的揚聲器,而她又恰好清醒,於是就知道了這一切。

“對。”我說,“沒關系,它沒來這兒。”

“可你看見它了。”

“對。”

她緊緊握住我的手,從床上坐起。微光下,我看見她烏黑的雙眼閃爍著光芒。“哪兒,勞爾?你在哪兒看見它的?”

“在木筏上。”我用另一只手把她推回枕頭上。枕套和她身上的汗衫都被汗水浸透了,“沒事,孩子。它什麽都沒做。我走的時候它還在那兒。”

“它有沒有轉頭,勞爾?有沒有看你?”

“嗯,看了,但是……”我住了口。她正在輕聲呻吟,腦袋在枕頭上來回搖動。“孩子……伊妮婭……沒事……”

“不,不是這樣。”女孩說,“啊,天哪,勞爾。我叫他陪我同行。那最後一晚。你知道嗎?我叫他跟我們一起走,可他拒絕了——”

“誰拒絕了?”我問,“伯勞嗎?”貝提克起身站在我身後。窗外,紅色的沙子憤怒地刮擦著窗戶和拉門。

“不,不,不。”伊妮婭說。她的雙頰都是濕的,究竟是眼淚還是發燒流下的汗,我不得而知。“格勞科斯神父。”她說,聲音在怒吼的風聲下幾乎聽不見,“最後那晚……我叫格勞科斯神父跟我們一起走。我不該邀請他的,勞爾……那不是我的……夢的……一部分,但我卻邀請了,既然邀請了,我就該堅持讓他來……”

“沒事的。”我說道,為她把一縷濕漉漉的頭發從額頭旁撩開,“格勞科斯神父沒事的。”

“不,他出事了。”女孩說著,又輕聲哀吟起來,“他死了。追我們的那東西殺死了他。他,還有所有的奇查圖克人。”

我又看了看監視器顯屏。雖然她在胡言亂語,可顯屏卻顯示燒在慢慢退去。我看著貝提克,機器人正專心低注視著孩子。

“你是說伯勞殺了他們?”我問。

“不,不是伯勞。”她輕聲說著,手腕捂住雙唇,“至少我覺得不是。不,那不是伯勞。”她突然用兩手抓緊我的手,“勞爾,你愛我嗎?”

我一時有些目瞪口呆。但我沒有抽回手,只是回答道:“當然了,孩子。我是說……”

自從伊妮婭醒來,叫出我的名字後,她似乎是第一次真正地看著我。“不,別說了。”她說著,輕聲笑起來,“對不起,我暫時有點分辨不清時間。你現在當然不愛我,我忘了我們現在是什麽時候……我倆是什麽關系了。”

“不,沒關系。”我安慰道,仍舊稀裏糊塗。我拍拍她的手,“我確實很在乎你,孩子。貝提克也一樣,我們正要——”

“噓,”伊妮婭說著,抽出手,一根手指壓上我的嘴唇,“噓。我迷茫了一小會兒。我以為我們是……我們。我們要去的是……”她又重重地靠回枕頭,嘆了口氣,“我的天,這是去神林前的最後一夜。旅途的最後一夜……”

我不清楚她的神志是否清醒,於是我沒有答話。

貝提克插話道:“伊妮婭女士,神林是我們沿河而下的下一個目的地?”

“我猜是。”女孩說著,現在聲音聽起來有點像是我熟悉的那個孩子了,“對。我不知道。現在都看不見了……”她又坐起身來,“瞧,追我們的不是伯勞。也不是聖神。”

“當然是聖神。”我說,試圖把她拉回現實,“是他們一直在追我們……”

伊妮婭固執地搖搖頭,一縷縷濕漉漉的頭發晃動著。“不。”她輕輕說道,但口氣堅決,“聖神追我們,是因為內核告訴它,我們對他們有危險。”

“內核?”我驚訝道,“但它……自從隕落之後就……”

“一直存在,並且很危險。”伊妮婭說,“在悅石帶人摧毀了遠距傳輸系統,也就是為內核提供養分的神經網絡後,它撤退了……但並沒有消失,勞爾。你還不明白嗎?”

“不。”我說,“我不明白。如果沒消失的話,它又在哪兒?”

“聖神。”女孩簡單地說道,“我父親——媽媽的舒克隆環中的人格——在我出生之前就向我解釋了一切。內核一直在等待,直到教會在保羅·杜雷……也就是忒亞一世教皇的領導下得到新生。杜雷是個好人,勞爾。我媽媽和馬丁叔叔都認識他,他身上有兩個十字形……他自己的和雷納·霍伊特神父的。但霍伊特很……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