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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翻到夾著藍色書簽的地方。有沒有看到我做了批注的那段?那是我這雙老眼瞎掉前看見的最後的東西……”

“標注了一九一九年十二月十二日的那段?”伊妮婭問。

“對,請讀一下。”

伊妮婭拿起書,靠近火光。

“‘注意這點,’”她讀道,“‘我從不認為人類的形態只有確定的幾種。但我相信,所有形態終有一天會消失,並將重塑成一個難以想象的嶄新整體。同時,我確信,這些形態會經歷一些基本的過渡角色——這一階段必不可少,無法避免,這是我們(我們或是整個種族)必將經歷的蛻變過程。我對它們的鐘愛,不在於它們特定的形態,而在於它們的機能,如何以某種神秘的方式,首先建立起神的某種潛質——然後,通過自身的努力,得到耶穌的恩典,成為神。’”

隨後是一小段時間的沉默,間或被燃料球火焰那輕微的噝噝聲,還有頭頂和四周那上億噸冰塊的碎裂聲和吱嘎聲打斷。最後,格勞科斯神父打破沉默。“這希望,在現任教皇的眼裏就是忒亞的異端邪說。相信那希望,便是我最大的罪惡。這——”他指指外墻,玻璃外是迫臨的冰川和黑暗,“這就是對我的懲罰。”

我們幾人又沉默了一陣。

格勞科斯神父哈哈大笑,枯瘦如柴的雙手放上膝蓋。“但我母親告訴我,只要有朋友,有吃的,有交流,那就不存在懲罰或痛苦了。而我們三樣都有。貝提克先生!我叫你‘貝提克先生’,因為我想對你表示尊敬,先生。世人虛造了錯誤的類別,把你和人類區別開來。貝提克先生!”

“什麽事?”

“幫老夫一個忙,去廚房取一下咖啡好嗎?應該已經好了。我去看看燉肉和面包,安迪密恩先生?”

“什麽事,神父?”

“能不能到酒窖去一下,找瓶最好的葡萄酒?”

我笑了,盡管知道老神父看不見我的表情。“我得往下走多少層才能找到酒窖,神父?但願不到五十九層吧?”

老人也笑了,牙齒從胡須間露出來。“我每餐飯都會配酒,我的孩子,所以,如果像你說的那樣,我的身板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糟。可惜,像我這麽懶的老東西,把酒放在了樓下的儲藏室裏,就在樓梯旁。”

“我去找。”我說。

“我來鋪桌子。”伊妮婭說,“明晚我來做飯。”

於是我們散開,各自忙活。


  1. 莎士比亞劇作《暴風雨》中,普洛斯彼羅是意大利北部米蘭城邦的公爵,他的弟弟安東尼奧利用那不勒斯國王阿隆佐的幫助,篡奪了他的寶座,致使普洛斯彼羅和三歲的小女兒歷盡艱險漂流到一座島上,他用魔法降服了島上的精靈和妖怪,之後用魔法喚起一陣風暴,使其弟和那不勒斯國王的船傾覆在礁石上。船上的人安然無恙,登岸後依然鉤心鬥角,最後普洛斯彼羅用魔法降服了弟弟和阿隆佐,他們答應恢復他的爵位,並一起回到了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