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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沿著船殼往河濱上走去。微風輕輕拂起伊妮婭的發絲,也牽扯著我的衣衫。空氣中微微帶著一股香氣——似乎是肉桂和百裏香的撩人氣息,盡管那氣味更加溫和富裕。從外面看,飛船的船頭並不是透明的,不過當時我還不知道,到底是飛船重新把它的表皮變得不透明了,還是它從外面看本來就是不透明的。縱使飛船已經側身躺下,它的船體還是非常高、非常陡,要不是它深深地鉆進了河岸的沙地中,我們肯定沒法從上面滑下去。我又拿起繩索,讓貝提克順著它爬了下去,然後是女孩,最後我扛起背包——等離子步槍被收好,紮在了上面——獨自朝下滑去,在接觸到結實的泥土上時,我馬上打了個滾。

啊,我在外星球的第一個腳印!雖然事實上根本就沒腳印——只有一嘴沙子。

女孩和機器人扶起我。伊妮婭正斜眼瞧著船體。“我們怎麽重新上去呢?”她說道。

“我們能造架梯子,砍棵樹拖過來,或者——”我拍拍背包,“我還帶了霍鷹飛毯。”

我們開始把注意力換到河濱和叢林上。河濱非常狹窄——從船頭到森林只有幾米的距離,在明亮的光線下,沙子閃耀著的顏色與普通的沙子有些不同,比較泛紅。叢林又密又黑。站在河濱上,微風帶著一絲涼意,但我們能感到那密密麻麻的樹木下的酷熱。二十米上方,裸子植物龐大的葉子瑟瑟著,震顫著,就像是某種巨型昆蟲的觸角。

“你們在這兒等一下。”說完,我走進叢林的蔭蔽中。下層樹叢也非常密,大多數都是一種黏人的蕨類植物,土壤中富含腐殖質,使它變得更像是海綿,而不是泥土。叢林聞上去有一股潮濕腐爛的氣味,但和海伯利安沼澤地的氣味完全不同。我頭腦中閃現出吸血扁虱和咬指雀鱔,對於荒野,我僅有這麽一點平淡無奇的想象,我在那兒幹站著注視了片刻。藤蔓在幽暗中從裸子植物的樹幹上盤繞而下,在我頭頂形成了一個破舊的柵格。我意識到,基礎裝備表中應該再添上一把彎刀。

還沒進去十多米,突然間,正前方一米外一棵長著紅葉子的高大灌木猛然動了起來,那“樹葉”竟然拍打翅膀,在叢林天蓬下飛走了,強韌翅膀扇動起來的聲音就像是海伯利安的祖先帶在種艦上的大型狐蝠。

“見鬼!”我低聲說道,推推搡搡地出了黑暗的叢林。當我跌跌撞撞地走上河濱的時候,襯衣已經扯爛了。伊妮婭和貝提克正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是個叢林。”我說道。

我們走到河邊,坐在水裏冒出的一截樹樁上,望著太空船。這可憐的東西看上去就像是舊地野生動物全息像中的大鯨魚,一頭擱淺了的大鯨魚。

“我在想,它還能不能飛。”我沉思道,將一塊巧克力條掰成幾塊,一塊遞給孩子,另一塊遞給了藍皮膚的男人。

“哦,我想能。”從手腕上傳來一個聲音。

我幾乎嚇得跳了起來。我都忘了通信志手環了。

“是飛船嗎?”我問道,擡起手腕,嘴巴對著手環,就像是在使用地方軍的便攜式電台。

“你不必那麽做,”傳來飛船的聲音,“我能很清楚地聽到一切,謝謝。你的問題是——我還能不能飛?回答是——幾乎肯定能。很久以前,我回到海伯利安抵達安迪密恩城的時候,需要完成的那些修復工作比這還要復雜呢。”

“很好,”我說道,“很高興聽到你能……啊……修復自己。你需要原材料嗎?替換用的零件?”

“不,謝謝,安迪密恩先生,”飛船說,“差不多就是對現存的材料進行重新分配,對某些受損的部件進行重新設計。修復工作無須太久。”

“不久是多久?”伊妮婭問。她已經吃完了巧克力,正在舔手指。

“六個標準月,”飛船回答,“除非碰到意料之外的難題。”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了一番,我又重新望了望叢林。現在,太陽看上去垂得更低了,水平射出的光線照亮了裸子植物的樹梢,在愈發晦暗的地面上投上了陰影。“六個月?”我問道。

“除非碰到意料之外的難題。”飛船重復道。

“有什麽想法?”我對兩位夥伴說道。

伊妮婭在河邊洗了洗手,往臉上潑了點水,將濕頭發梳到腦後,“我們是在特提斯河上,”她說道,“那就沿河而下,往下一扇遠距傳送門出發。”

“你還能耍那花招?”我問道。

伊妮婭拭去臉上的水,說道:“什麽花招?”

我做了個漫不經心的手勢。“哦,沒什麽……就是讓一個死了三個世紀的機器重新開動。就這個花招。”

她黑色的雙眼放射出誠摯的目光。“勞爾,我並不知道自己竟有這個能力,”她望著貝提克,機器人正不動聲色地注視著我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