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頁)

還有,因為我有點責任感。當時我是個新兵下士。新兵的臂章代表不了什麽——很多時候不管是你的班還是你自己惹了麻煩,你總是會被挑出來承擔責任——而且臂章的消失可能和它的出現一樣突然。

剛開始時,茲穆首先挑選了一批老家夥暫時擔任新兵軍士。就在幾天前,我們的班長卷起鋪蓋進了醫院,我才繼承了這個繡有“V”形杠的臂章。

我說:“布魯斯基下士,到底出了什麽事?什麽時候開飯?”

他沖我笑了笑。“我這兒有兩塊餅幹,分你點?”

“嗯?不,不,長官。謝謝。(我手頭可不止兩塊餅幹。我一直在學習。)沒飯吃了嗎?”

“他們也沒告訴我,小子。但是我沒看到直升機飛過來。如果我是你,我會把全班召集起來,想個對策。”

“是,長官。但是——我們會在這兒待一晚上嗎?我們沒帶鋪蓋卷。”

他的眼睛瞪大了。“沒有鋪蓋?噢,我是這麽宣布的。”他似乎認真想了想,“嗯……見過暴風雪中擠成一團的羊群嗎?”

“沒有,長官。”

“試試看,它們不會凍僵,或許你們也不會。如果不喜歡跟別人擠,你可以一晚上到處走動走動。只要活動範圍在警戒線以內,不會有人管你的。如果一直活動,你就不會凍僵。當然,明天早晨你會覺得有點累。”他又笑了笑。

我敬了個禮,隨後走回我的班。大家拿出自己的私貨分了分,結果是我得到的比我今早剛出發時帶的少許多。一些笨蛋要麽根本沒從食堂裏順過東西,要麽在行軍途中已經把他們的所有食物都吃光了。不過只要有幾塊餅幹和面包,就可以有效地消除你胃裏發出的警告聲。

羊群戰術也挺奏效。我們整個分隊三個班擠在一起。我不想推薦這種睡覺方式。你要麽在外層,一側身子冰冷,總想往中間鉆;要麽在裏頭,挺暖和,但是所有人的胳膊腿加口臭都往你身上招呼。整晚,你都會在這兩個位置之間遷徙,活像作布朗運動,不會有睡得很熟的時候,但也不會有完全清醒的時候。這一切使得一個夜晚感覺上長得像一個世紀。

早晨,我們在熟悉的叫喊聲中醒來。“起來,動作迅速!”輔之以教官的藤杖,精確地落在人堆的支撐點上。之後,我們做了仰臥起坐,我就像具屍體,不知道怎麽才能碰到自己的大腳趾。但我還是碰到了,盡管使我很不好受。隨後又是啟程上路。我感到自己簡直變老了,可茲穆中士還是那麽精神。這個無賴,居然還設法刮了胡子。

我們行軍時,太陽升起來了,照得我們背上暖融融的。茲穆中士帶著我們唱了起來。先是些老歌,《火海浴血戰》和《彈藥箱之歌》之類,接著是我們自己的《星船傘兵波爾卡》,它會使你的腳步加快,變成跑步前進。茲穆中士在夢裏也找不著歌的調子,他只有一副大嗓門。幸好布萊金裏奇能發出準確而且堅定的調子,把我們從茲穆發出的可怕的音符中挽救回來。於是我們都覺得自己挺厲害的,腰板挺得筆直。

五十英裏之後,我們再也不覺得自己厲害了。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卻又迎來了一個更加漫長的白天。茲穆還想讓我們的尊容達到閱兵要求,幾個小子被臭罵一頓,因為他們在行軍結束到點名之前的九分鐘內沒能刮好胡子。幾個新兵當天晚上就要求退伍。我也想這麽要求來著,但是沒說出來,因為我手臂上有那副愚蠢的臂章,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弄砸。

那天晚上又來了一次兩小時的緊急集合。

後來,我是多麽懷念幾十個溫暖的身體擠在一起的奢侈感覺啊。十二個星期之後,他們把我赤身裸體扔在加拿大洛磯山脈的荒野中,我必須在山中走四十英裏才能回去。我做到了,為走過的每一英寸路痛罵陸軍。

最後報到時,我的樣子還不算太糟。有兩只野兔沒有像我一樣保持高度警惕,所以我沒有餓扁……也沒有全身赤裸。我身上裹著溫暖的厚厚的一層兔子脂肪加泥土,腳上蹬著軟皮鞋——兔子已經用不著它的皮了。迫不得已時,一薄片石頭有那麽多功能,你會覺得驚奇的。我想,我們的穴居祖先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麽傻。

其他人也做到了,包括那些情願參加測試也不願意退伍的人。

都成功了,除了兩個死於途中的小夥子。然後我們全體又回到山裏,花了十三天時間尋找他們。直升機在頭上給我們指路,我們配備了最好的通訊器材,教官們穿著指揮服監督我們,查驗各種消息——只要還有一丁點兒機會,機動步兵絕不會丟下自己的同伴。

然後我們埋葬了他們,伴隨著《我們的土地》的軍樂,他們被追認為一等兵,是我們整個新兵團中首批取得這麽高軍銜的人。一名星船傘兵必須隨時準備死亡(死亡就是他任務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