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耶和華對基甸說,跟隨你的人過多,我不能將米甸人交在他們手中,免得以色列人向我誇大,說,是我們自己的手救了我們。

現在你要向這些人宣告說,凡懼怕膽怯的,可以離開基列山回去。

於是有二萬二千人回去,只剩下一萬。耶和華對基甸說,人還是過多。你要帶他們下到水旁,我好在那裏為你試試他們。我指點誰說,這人可以同你去,他就可以同你去。我指點誰說,這人不可同你去,他就不可同你去。基甸就帶他們下到水旁。耶和華對基甸說,凡用舌頭舔水,像狗舔的,要使他單站在一處。凡跪下喝水的,也要使他單站在一處。於是用手捧著舔水的有三百人,其余的都跪下喝水的。耶和華對基甸說,我要用這舔水的三百人拯救你們,將米甸人交在你手中。其余的人都可以各歸各處去。

——士師記Ⅶ:2-7

到了那兒兩個星期之後,他們收走了我們的行軍床。也就是說我們得了一次大樂子:把床折疊起來,背著它們走四英裏,卸在一個倉庫裏。到了那個時候,有沒有床已經無所謂了。地上比床暖和,而且柔軟得多,尤其是半夜緊急集合號吹響,我們連滾帶爬跑出去操練時,地面構成的眠床真是又暖又軟,讓人舍不得起來。夜間集合每個星期大概會來三四次。但這樣的操練一結束,我倒頭就能睡著。我學會了在任何時間、任何場合下睡覺,坐著可以睡,站著一樣睡,行軍時都可以照睡不誤。我甚至能以立正姿勢睡過整個早點名,欣賞著教官的訓話,卻不會被他們的嗓門吵醒,還能立即大聲回答點名。

在考利營我有了一個重大發現:幸福是由足夠的睡眠構成的。

就這麽簡單,沒有更多的要求。憂郁的有錢人得靠安眠藥才能入睡,機動步兵不需要。給士兵一個沙坑,允許他在裏頭睡覺,他就會像一條拱進蘋果裏的蟲一樣幸福——呼呼大睡。

理論上,每天晚上你都有八小時睡眠時間,晚飯後還有一個半小時自由活動時間。但事實上,你的睡眠時間受到緊急集合、夜間站崗、野外拉練,還有各種職位高於你的人所下的命令等等一系列因素的幹擾。你的傍晚,如果沒有被班務或是小小違例帶來的額外勤務毀掉的話,也會被用來擦皮鞋、洗衣服、理發或是幫人理發(我們中的一些人理發手藝相當了得,不過,在部隊裏可以剃成個亮晃晃的電燈泡,任何人都有這個手藝),更不用提人事、裝備和茲穆中士帶來的無窮無盡的活計了。例如,在早點名時,我們學會了用“洗畢”答到,表明自己在昨天點名之後至少洗過一次澡。有人可能會撒謊蒙混過關(有那麽幾次,我也這麽做過),但是我們連裏至少有一位被人抓住了確鑿證據,指出他最近沒有洗過,隨後他被同一個班的戰士用硬毛刷子蘸著洗地板液刷了個遍,還有一位下士教官在一旁看著,時不時提出些非常有用的建議。

如果晚飯後沒有其他更加緊急的事要做,你就可以寫寫信,到處遊蕩,說說閑話,談論中士的種種精神上和道德上的問題,當然,最痛快的還是談論人類中的另一性(我們已經開始相信世上沒有女人這種生物,她們只不過是我們的想像——我們連裏有個小夥子說他在團部見過一個女孩,大家一致認定他是個騙子,騙死人不償命)。你也可以打牌。我被一種非常粗暴的教學方式教會了最好不要再抓到同花順。事實上,從那次以後,我再也沒有玩過牌。

或者,如果你真的有二十分鐘屬於自己的時間,你可以睡覺。

這是個夢寐以求的選擇。我們缺著好幾個星期的覺。

說了這些之後,有人可能會覺得新兵營的訓練過分艱苦了,沒有必要。但是,這種感覺是錯誤的。

它被有意設計成盡可能的艱苦。

每個新兵都認定這一切毫無必要,純粹是折磨人取樂,是經過精心計算的虐待,是以他人痛苦為樂的愚蠢的低能兒的把戲。

它不是。它的設計是如此精心,如此智慧,如此高效,不可能僅僅是為了滿足變態的殘忍。它被設計成冰冷的手術,就像外科醫生一樣不近人情。噢,我承認,有些教官也許從折磨他人的過程中得到了很大樂趣,不過我對這一點拿不準。(現在)我知道,心理戰軍官在選擇教官時精心剔除了那些喜歡恃強淩弱的家夥。

他們尋找的是有技巧、有奉獻精神的工匠,這些工匠的手藝表現在能為新兵創造出盡可能艱苦的環境。一般來說,喜歡恃強淩弱的人都是蠢材,會將自己的感情色彩帶入訓練,一開始是找樂子,但過不了多久,樂子沒有了,他們便會垮掉,再也提不起精神。

但是,教官之中仍然可能存在喜歡恃強淩弱的人。我聽說有些外科醫生就酷愛伴隨手術而來的切割和鮮血,這些醫生的醫術卻並不一定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