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師養成記(第4/5頁)

雖然兩人反差很大,但陳亦然對司空炬還是相當不錯的。比如說周末經常帶司空炬到家裏改善夥食,平時宿舍裏的同學要看個球賽什麽的也都到他家,他父母很熱情,又是讓座又是倒茶,有時還要開上幾瓶啤酒,這些都讓當時非常自卑的司空炬很感動。也因為這個原因,陳亦然說話時那種略帶種俯視的公子哥兒氣,司空炬並不是特別在意。大學畢業後,陳亦然留在廣州,進了一家生物計算機研究所,司空炬則回到蜀都,一邊工作一邊讀碩士。在那個沒有手機更沒有QQ等社交軟件,甚至連座機也很稀少的年代,兩人漸漸就失聯了。

這一次,陳亦然是在媒體上看到對“林那事件”的報道,打電話到報社要司空炬的聯系方式未果,就直接坐火車到蜀都找上門來了。當小青前來通報,有一個叫陳亦然的他的大學同學要見他時,司空炬正在辦公室裏研究患者的資料,聽說後立即讓小青把人帶進來。

出現在面前的陳亦然比二十多年前整整胖了一圈,那張胖圓臉上胡子拉碴,頗有些不修邊幅,但司空炬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坐下來聊了一陣,司空炬就聽出來了,陳亦然過得並不太好。在20世紀90年代的下海大潮中,陳亦然也留職停薪,後來跟人合夥開了個公司,做電子元器件貿易。幾年之後,因為合夥人之間的矛盾公司倒閉了,他錢沒賺到反而欠了一屁股債,又只好回去上班。沒多久他對那種死寂的生活不耐煩了,加之跟領導關系不好,幹脆徹底辭職,後來就不斷地在一家又一家公司流浪。見到司空炬之前三個月,他還在一家研發可穿戴設備的創業公司搞技術,也還是時不時跟上司和同事發生點矛盾。更倒黴的是,這家公司因為產品不被市場接受,兩輪融資的錢花完後沒有找到新的風投,於前段時間倒閉了。他研發的技術沒有市場,年齡又大了,幾個月竟然都沒能找到工作,不得已只好來投奔老同學。

“我就開門見山。”陳亦然那副懶洋洋的、對什麽都不在乎的神情,這些年一直沒變,“這次來,就是想請老同學賞碗飯吃。”

“你想幹些什麽呢?”司空炬問,“我這裏目前沒做可穿戴設備,可能沒有適合你的職位。”

“隨便,不餓死就行了。掃地、倒水什麽的,都行。”

“哪能讓你挨餓?我當年在你家裏吃了那麽多飯,這我還記得。”司空炬想了想道,“要不你花上幾年時間,考個證,學著當精神分析師?沒有正式執業之前,可以先給我做助理。生活花銷你不要愁,就從我的收入裏面分。”

“行啊。”陳亦然一口答應,“反正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用養房、養車,花不了多少錢。有點散碎銀子喝酒、泡妞、打牌就行了。”

司空炬這才知道,陳亦然這些年也沒成家,跟自己一樣。不過,他有個當著單親媽媽的女朋友,還留在廣州。我沒成家,是因為想成就一番功名,他又是為啥呢?老同學的潦倒,讓司空炬暗自唏噓。在他眼中,陳亦然比自己更有天分,但高智商人士往往在管控情緒方面有些缺陷。這家夥愛酒、愛女人、愛賭博,如果沒有這些毛病,到這個年齡多少也該有些成就了。

“那你就先安頓下來。我對你搞的那塊技術倒很感興趣,是腦電波運用吧?”司空炬打開抽屜,拿出一沓百元鈔票遞過去,“不過這幾天沒空,有人要砸我的場子。等這事過了,我們好好聊一聊。”

“是腦電波運用。我說個大話,這方面的研究,國內目前超過我的還不多。不過,又有什麽用呢?”陳亦然接過錢來,沒有道謝,而是嘆息道,“唉。我們一起學法語那時我就知道,你小子將來會有大出息。”

陳亦然口中的“一起學法語”,是司空炬當年做過的讓他和其他同學都深為震驚的一件事。本來司空炬的英語並不太好,語法、詞匯還過得去,但口語和聽力幾乎就是零基礎了。到了畢業之際,這小子不知哪根神經發病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家庭條件和語言基礎,居然想去法國留學——對心理學深感興趣的司空炬那時就知道了構菲的大名,一心想拜在其門下。而選擇法國的公立大學,則是因為可以全免學費。

司空炬攛掇陳亦然一起到法語聯盟(Alliance Francaise)報了名,那時,離法盟在廣州建立中國第一家法語培訓中心還沒有幾年。法盟是全法語授課,頭幾堂課幾乎所有人都在“坐飛機”,聽得雲裏霧裏。英語聽力好的人,還可以利用英、法兩種語言的相似性連蒙帶猜,司空炬這種級別的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接連睡了三堂課,陳亦然不再堅持,權當把學費丟到水裏了。他並無學好法語的真正動力,不過是在司空炬的勸說下一時沖動報了名而已。雖然他也同意司空炬的說法,學好法語之後,碰到漂亮的法國妞就容易搭訕了,就算不想泡法國妞,有晚會的時候朗誦首法語詩也很出風頭,但法語那麽難,那種錦上添花的願望不實現也罷了。司空炬不一樣,學費是他大半個學期掙的,不像陳亦然一樣可以向父母伸手;此外,他是真的覺得留學可以改變貧窮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