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 3(第2/4頁)

他扛著一根旗杆,旗杆上掛著保羅的軍旗:一面綠黑旗,旗杆上有一根水管。這面旗幟已經成為這塊土地上的傳奇了,保羅半帶自豪地想:現在,隨便我做什麽,即使是最簡單的事也會變成傳奇。他們會把一切全都記錄下來:我如何與契尼分開,如何問候斯第爾格——我今天的一舉一動全都將記錄在冊。無論生死,我都將成為傳奇。但我決不能死,否則這一切就僅僅是個傳奇,再也沒有任何力量阻止聖戰的爆發了。

斯第爾格把旗杆插在保羅身旁的沙地裏,雙手垂在兩側,藍中帶藍的眼睛平視前方,專心致志。保羅想起了他自己的眼睛是怎樣因食用香料食物而染上了這種顏色的。

“他們拒絕了我們的朝覲。”斯第爾格莊嚴地說道。

保羅用契尼教過他的話回應:“誰能否決一個弗雷曼人想去哪裏就去哪裏的權利,無論他徒步行走還是騎乘?”

“我是耐布,”斯第爾格說,“發誓決不活著落入敵人之手;我是死亡三腳的一只腳,誓把仇敵消滅。”

沉默降臨。

保羅掃了一眼散立在斯第爾格身後沙地上的其他弗雷曼人,只見大家全都站著一動不動,各自祈禱著。這時,他聯想到弗雷曼這個民族獨特的個性,不知這一切究竟是如何形成的。殺戮對他們來說是生活的一部分,整個民族終日生活在憤怒與悲痛之中,從來沒考慮過可以用什麽來取代這種生活方式——只除了一個夢,也就是列特·凱恩斯生前灌輸給他們的那個夢。

“領導我們穿越沙漠和避開陷阱的主啊,在哪裏?”斯第爾格問。

“他永遠和我們在一起。”弗雷曼人齊聲應和。

斯第爾格挺直肩膀,靠近保羅,壓低聲音說道:“嗨,記住我告訴你的那些話,動作要簡單直接,別耍什麽花樣。我們的族人十二歲就開始騎造物主。雖然你的年紀已經大了六歲,可你畢竟不是生來就過著我們這種生活的人。你沒有必要為了給別人留下深刻印象而刻意做出大膽的舉動。我們都知道你很勇敢。你所要做的只是召來造物主,然後騎上去。”

“我會記住的。”保羅說。

“一定要記住。我絕不允許你讓我的教導蒙羞。”

斯第爾格從衣袍內掏出一根長約一米的塑料棒,一頭尖,另一頭裝著一個上緊發條的沙槌。“這個沙槌是我親自為你準備的,很好用,給。”

保羅接過沙槌,觸摸著那溫暖光滑的塑料表面。

“你的鉤子在西薩克利那裏,”斯第爾格說,“等你走上那邊那個沙丘時,他會把鉤子交給你。”他指著右邊,“召一條大造物主,友索,讓我們看看你的本事。”

保羅注意到斯第爾格說話的語氣,半帶正式,半含朋友的擔心。

就在此時,太陽似乎突然躍出了地平線,染上一片銀白的藍色天空表明,即便對厄拉科斯來說,今天也是極其幹燥、極其炎熱的一天。

“現在正是炎炎一日內最適當的時候,”斯第爾格說,已完全是一副正式的口氣了,“去吧,友索。騎上造物主,像領袖一樣在沙漠上奔馳。”

保羅向軍旗敬了個禮。晨風已經停止,綠黑旗軟軟地耷拉著。他轉身朝斯第爾格所指的沙丘走去。那是一座灰蒙蒙的褐色斜坡,上面有一個S形沙脊。絕大多數人早就開始朝反方向撤出,爬上另一個遮蔽著他們營地的沙丘。

保羅前面只剩下一個身穿長袍的身影:西薩克利,弗雷曼敢死隊的一個班長。那人靜靜地站著,只看得見蒸餾服兜帽和面罩之間縫隙裏的一雙眼睛。

保羅走近時,西薩克利把兩根細細的、可以像長鞭一樣舞動的杆子遞過來。杆子大約一點五米長,一端是閃閃發亮的塑鋼鉤子,另一頭打磨得很粗糙,可以牢牢握住。

保羅按照儀式要求,用左手接過杆子。

“這是我自己用的鉤子,”西薩克利聲音粗啞地說,“它們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保羅點了點頭,繼續保持著必要的沉默。他走過西薩克利身邊,爬上沙丘斜坡。在沙脊上,他回頭望了一眼,看到隊伍像一群昆蟲般四散開來,他們的衣袍在風中飄動。如今,他獨自一人站在沙脊上,眼前只有一望無際的地平線——平坦的、一動不動的地平線。這是斯第爾格特意替他選定的沙丘,比周圍所有的沙丘都要高,視野開闊,便於觀察。

保羅彎下腰,把沙槌深深埋入迎風面的沙裏。迎風面的沙很密實,能讓鼓聲傳得更遠。然後,他頓了頓,溫習了一下學過的知識,溫習著每一個足以決定生死的必要步驟。

只要他一拔掉插銷,沙槌就會發出召喚的擊打聲。在沙漠的另一邊,巨大的沙蟲——造物主——聽到鼓聲,便會立刻趕來。保羅明白,有了那鞭子模樣帶鉤的杆子,他就可以騎到造物主高高拱起的背上。只要用鉤子鉤開沙蟲環狀鱗甲的前端,暴露出沙蟲十分敏感的軟組織,這怪物由於擔心沙子鉆進鱗甲裏引起擦傷,就不會鉆回到沙地下。事實上,它會卷起巨大的軀幹,使被鉤開的部分盡可能遠離沙漠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