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先知 2(第3/4頁)

這時,他記起臨睡前她給他唱的一首沙漠船歌:

哦,我的魂兒,

今夜還不想進入天堂。

我向夏胡魯起誓,

當你前往天堂時,

我一定緊緊追隨我的愛。

她還唱了情侶們在沙漠一起哼唱的行走歌,節奏就像在沙丘上拖著腳走動時發出的沙沙聲。

跟我說說你的眼,

我就跟你說說這心。

跟我說說你的足,

我就跟你說說這手。

跟我說說你的夢,

我就跟你說說這醒。

跟我說說你的願,

我就跟你說說這需。

當時,他聽見另一個帳篷傳出巴厘琴的聲音,於是想起了哥尼·哈萊克。真是熟悉的琴聲,他記得曾在一群走私徒的商隊中見過哥尼的臉,但哥尼要麽是沒有看見他,要麽是不能看他,或不能認他,生怕引起哈克南人的注意,怕他們發現本來應該命喪黃泉的公爵之子其實還活著。

然而,夜幕下彈奏者的演奏風格,手指在巴厘琴上彈出的獨特韻律,讓保羅明白了誰是真正的樂手。是跳躍者卡特。弗雷曼敢死隊的隊長,穆阿迪布的護衛隊領隊。

我們在沙漠裏,保羅記起來了,在哈克南巡邏隊的勢力範圍外的沙海中心地帶。我來這裏,是為了在沙地上走一走,引一條造物主,想辦法騎到它背上,駕馭住它。只有那樣,我才會成為一名徹頭徹尾的弗雷曼人。

他摸了摸別在腰上的毛拉手槍和晶牙匕,只感覺周圍一片死寂。

這是黎明前那種特殊的沉寂,這時夜鳥歸巢,而白天出沒的生物還沒有被它們的敵人太陽所驚醒。

“你必須在白天破沙前進,好讓夏胡魯看見你,知道你無所畏懼,”當時斯第爾格這麽說,“所以我們要把時間調整過來,今天晚上休息。”

保羅悄悄坐起身,感到身上的蒸餾服松松垮垮的,蒸餾帳篷隱沒在一片陰影中。他輕輕地移動,但契尼還是聽見了他的聲音。

她在帳篷的黑影中說道:“天還沒亮,親愛的。”

“塞哈亞。”他說,語氣中半含笑意。

“你把我稱作你的沙漠之春,”她說,“但今天我是驅策你的刺棒,是監督儀式按規則進行的薩亞迪娜。”

他開始系緊自己的蒸餾服。“你曾給我講過《求生手冊》中的一句話,”他說,“你說:‘女人就是你的沃野,快到你的田裏耕耘去吧。”

“我是你長子的母親。”她承認道。

保羅看著契尼灰蒙蒙的身影也跟著他動了起來,她穿好自己的蒸餾服,準備進入露天沙漠。“你應該盡量休息。”她說。

他從她的言語中感受到她的愛,於是溫柔地責備道:“負責監督的薩亞迪娜不會對應試者多說什麽,無論告誡還是警告都不應該。”

她溜到他身邊,用手掌撫摸他的臉頰。“今天,我既是監督者,也是你的女人。”

“你應該把這個職責留給別人。”他說。

“等待是最糟糕的事,”她說,“我寧可守在你身邊。”

他吻了吻她的手心,然後系緊蒸餾服的面罩,轉身扯開帳篷的密封簾。一股並不十分幹燥的空氣帶著寒意迎面撲來,這種濕度的空氣會在黎明時分凝結出少量的露水。隨風吹來的還有香料菌的味道。他們早已探測到香料菌叢位於東北方向,這意味著造物主就在附近。

保羅鉆出密封簾,站在沙地上,伸了個懶腰。一個珍珠形發光體發出暗淡的綠光,慢慢侵蝕著東方的地平線。下屬的帳篷偽裝成小型沙丘散布在四周,籠罩在黎明前的黑暗裏。他看到左邊有人在動。是衛兵,他知道他們看見自己了。

他們很清楚他今天要面對的危險,每一個弗雷曼人都已面對過它。為了讓他做好充分準備,他們把為時不多的最後寧靜留給了他。

今天一定要辦好這件事,他對自己說。

他想起在面臨哈克南人大屠殺時贏得的那些力量:把兒子送到他這裏接受神奇格鬥術訓練的老人;那些在會議上聽他演講、遵照他的策略行動的老戰士;還有一些人得勝歸來、向他贈予弗雷曼人的最高榮譽。

“你的計謀生效了,穆阿迪布!”

然而,有一件事,哪怕最平凡、最年輕的弗雷曼武士都能做到,他卻從沒做過。大家都知道他這個“與眾不同”之處,保羅知道,他的領袖地位也因此遭到質疑。

他從來沒有騎過造物主。

是的,他曾經與其他人一起接受過沙漠旅行的訓練,參加過奇襲戰,但卻從沒有孤身遠行過。在那以前,他的世界只得受限於別人的才幹,離開他們就寸步難行。沒有一個真正的弗雷曼人會容忍這種狀況發生在自己身上。在這片沙海的另一邊約二十響的地方,就是南方廣袤的土地。如果他不能自己駕馭造物主,就連南方的家門也不會為他敞開,除非他下令準備一頂轎子,像聖母或其他病人及傷者一樣,坐在轎子裏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