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穆阿迪布 19

過了拱門時,她回頭望了一眼,說道:“他們要趕在我們逃離前完成塑料工廠的生產定額,我們需要許多露水收集器,來種植植物。”

“逃離?”

“在屠夫停止捕殺我們,或者被趕出我們的土地前,我們只能不斷逃亡。”

保羅絆了一下,感覺到捕捉到的一個時刻,他記起了一個片斷,一段預言景象——但那景象被置換了,像是被剪輯過一樣。這段景象和記憶中的稍有不同。

“薩多卡在追捕我們。”他說。

“除了一兩個空無人煙的穴地,他們什麽也不會找到,”她說,“能在沙漠裏找到的,只有他們自己的死亡。”

“他們能找到這個地方?”他問。

“可能。”

“但我們卻還在花時間……”他朝那落在身後的拱形洞口點了點頭,“……制造……露水收集器?”

“種植工作必須繼續。”

“什麽是露水收集器?”他問。

她扭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驚訝。“難道他們什麽也沒教過你……我是說,在你來的那個星球上?”

“沒說過露水收集器。”

“嗨!”她說。就只有這麽一個意味深長的字。

“那麽,它們到底是什麽?”

“你在沙海裏看到的每一叢灌木、每一棵草,”她說,“你覺得我們離開後,它們是怎麽活下來的?每一株植物都得到了最悉心的照料,栽種在小坑裏,那些小坑裏置有許多光滑的五彩塑料球,當受到光的照耀時,它們呈白色。在黎明時,如果你從高處往下看,會發現它們會發亮,那是白色的反射光。但是當太陽離去,五彩塑料會在黑暗中恢復透明,並極速冷卻,將空氣中的水汽凝聚在球體表面,水汽聚多,變成露珠,這樣就能維持植物的生長。”

“露水收集器。”他喃喃自語,這個方案帶有一種簡單的美感,他不由得陶醉其中。

“我將在適當的時候為詹米哀悼。”她似乎還沒甩開保羅剛剛問的另一個問題,“詹米,他是個好人,就是太容易發怒。他在維持家庭生計上很有一手,對待孩子也很了不起。不管是喬弗的兒子——我第一個孩子——還是他的親生子,他都視如己出,一視同仁。”她用疑慮的眼光看著保羅:“你也會這樣對待孩子們嗎,友索?”

“我們不存在那樣的問題。”

“可如果……”

“哈拉!”

聽到他刺耳嚴厲的語調,她不禁瑟縮了一下。

左手邊的拱門裏是另一個燈火通明的巖洞。“那裏在造什麽?”他問。

“他們在修織布機,”她說,“但今晚就會拆掉了。”她指了指左邊的一條岔道,“從這裏往前,是食品加工和蒸餾服維修車間。”她看著保羅,“你的蒸餾服看上去是新的,不過需要修理的話,我很拿手哦,我就在這廠裏工作。”

從這時起,他們不斷地碰到一群群人,地道兩邊的洞口也越來越多。一隊男女從他們旁邊走過,扛著咯咯作響的沉重包裹,渾身散發著濃烈的香料味。

“他們得不到我們的水,”哈拉說,“也得不到我們的香料。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保羅看著地道墻壁上的洞口,看見鋪著厚毯子的巖台,墻上掛著鮮亮織物的房間,還有成堆的墊子。洞口的人在他們走近時紛紛沉默下來,目光兇狠地瞪著保羅。

“你打敗了詹米,大家都覺得奇怪,”哈拉說,“看樣子,等我們在穴地安頓下來後,你得做些事證明一下你的實力。”

“我不喜歡殺人。”他說。

“斯第爾格也這麽說。”她說,但聲音卻透露出懷疑。

前面傳來尖細的誦讀聲。他們走到了另一個洞口處,比保羅看到的任何洞口都要大。他放慢腳步,往裏面看去,發現屋裏擠滿了孩子,他們盤腿坐在栗色的地毯上。

遠處墻上掛著一塊黑板,旁邊站著一個穿黃色大褂的女人,一只手裏拿著投影筆。黑板上畫滿了圖——圓圈,三角形,弧線,蛇形曲線和方形,還有被平行線分割的圓弧。女人指著圖,一個接一個點下去,盡可能快地移動投影筆。而孩子們有節奏地跟著她的手往下讀。

保羅一面聽,一面與哈拉繼續往穴地深處走去,讀書聲漸行漸遠。

“樹,”孩子們齊聲朗讀,“樹,草,沙丘,風,山,山丘,火,閃電,巖石,石塊,灰塵,沙,熱,避難所,熱量,滿,冬天,冷,空,侵蝕,夏天,洞,白天,緊張,月亮,夜晚,巖帽,沙潮,斜坡,種植,包紮……”

“這種時間你們還上課?”保羅問。

她的臉變得嚴肅,聲音帶著悲痛:“列特教導我們,教育一刻也不能停止。我們會永遠記著死去的列特,這是恰科博薩的悼念方式。”

她穿過地道,走到左邊,登上一塊平台,撩開橙色的門簾,站到一旁。“你的住宅已經準備好了,友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