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25(第3/4頁)

這個回答源於她的本能,也源於她那細微的理解力,真是恰到好處,使保羅冷靜下來。他感覺母親的手正抓著他,擡頭望著那張臉的模糊輪廓。(他那如洪流般的意識以全新的方式注意到母親面部結構的某些基因痕跡,匯同其他信息,得出了最終的答案。)

“放開我。”他說。

她聽出保羅語氣中的強硬,便服從了。“保羅,你願意告訴我出了什麽事嗎?”

“你知道你在訓練我時都做了些什麽嗎?”保羅問。

他的語氣中已經沒有孩童的痕跡,傑西卡想。“我所希望的,就跟所有父母一樣——希望你……出人一等,與眾不同。”

“與眾不同?”

她聽出了他口氣中的怨恨,於是說道:“保羅,我……”

“你要的不是一個兒子!”他說,“你要的是一個魁薩茨·哈德拉克!是一個男性貝尼·傑瑟裏特!”

保羅的怨恨使她畏縮。“可是,保羅……”

“你和我父親商量過這事嗎?”

她在哀痛中輕輕對保羅說:“保羅,不管你是什麽,你身體內流淌著我和你父親的血。”

“但你沒說過訓練的事,”他說,“沒說過那些……喚醒了……沉睡者的東西。”

“沉睡者?”

“它在這兒,”保羅用手指指著頭和心,“在我身體裏。它在不斷地發展,發展,發展,發展,發展,發展……”

“保羅!”

她聽出保羅已近乎歇斯底裏。

“聽我說,”保羅說,“你想要聖母聽聽我的夢,現在,你來替她聽一聽吧。我剛才做了一個白日夢,你知道為什麽嗎?”

“你必須冷靜,”她說,“如果有……”

“香料,”保羅告訴她,“它蘊藏在這兒的每一樣東西裏——空氣中,土壤中,食物中。抗衰香料。它就像真言者之藥。它是一種毒藥!”

傑西卡驚呆了!

保羅放低聲音,重復道:“一種毒藥……精致巧妙,不知不覺……不可逆轉。只有當你停止服用後,才會有性命之憂。我們再也不可能離開厄拉科斯,除非我們能把這個星球的一部分帶在身邊。”

他的語氣非常嚇人,令人難以辯駁。

“你,還有香料,”他說,“任何人食取足量的香料後就會發生變化,但還要感謝你,我可以清醒地意識到這種變化。我不會讓它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地發生作用,因為我能看見它。”

“保羅,你……”

“我看得見它。”他重復道。

保羅的話裏透著瘋狂,傑西卡不知所措。

但他重新開口時,聲音裏又恢復了堅忍的控制力。“我們困在這裏了。”

我們困在這裏了,傑西卡也同意。

她沒有懷疑保羅話中的真實性。不管是貝尼·傑瑟裏特施以壓力,還是什麽陰謀詭計,都不能使他們完全擺脫厄拉科斯:香料使人上癮。早在意識察覺這個事實前,她的身體就已經把它表現出來了。

這麽說,我們將在這裏度過余生,傑西卡想,在這個地獄般的星球上。這是為我們準備的地方,只要我們能躲過哈克南人的追殺。我的作用毋庸置疑:我就是為貝尼·傑瑟裏特的大計保存重要血緣種系的一匹母馬。

“我必須把我的白日夢告訴你,”保羅說——現在他語氣中充滿了怒氣——“為了讓你相信我所說的,我首先要告訴你:你將在這裏——厄拉科斯——生下一個女兒,我的妹妹。”

傑西卡的雙手抵著帳篷的地板,後背靠著彎曲的布墻,壓制住內心湧出的一陣恐懼。她知道自己目前還沒顯出有孕在身的跡象,她自己也只是通過貝尼·傑瑟裏特的能力,發覺了身體的蛛絲馬跡,明白肚子裏已經懷有一個僅僅幾個星期大的胚胎。

“只為服務。”傑西卡喃喃道,死抱著那句貝尼·傑瑟裏特箴言,“此身只為服務而存。”

“我們將在弗雷曼人那裏找到一個家。”保羅說,“你們的護使團已在那裏為我們贏得了一個避難所。”

他們已在沙漠裏為我們準備了一條路,傑西卡暗自思忖,可他怎麽會知道護使團?面對保羅強烈的怪異之處,她越來越難克制住內心的恐懼。

保羅打量著黑暗中的母親,他嶄新的洞察力將她的恐懼和每一個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她正站在一盞炫目的燈光下。保羅的心中慢慢湧出一絲惻隱之心。

“這裏可能會發生的事,我還不能告訴你,”他說,“我甚至還不能告訴自己,盡管我已見到了它們。我可以感覺到未來,但這似乎並不受我的控制,它就這麽發生了。在最近的未來,比如說一年後,我能看見一些……一條路,像我們的卡拉丹中央大道一樣寬闊。有的地方我看不見……蒙在陰影中的地方……就好像在山背後,”他又想到了那塊飄舞的紗巾,“……還有許多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