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26

“是……哈克南人的叛逃者,”她說,“是嗎?是某一房表親……”

“你是男爵的親生女。”他說。聽到此話,傑西卡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男爵年輕時有過許多風流韻事,有一次他被一個女人引誘了。但那女人是你們中的一員,是一位貝尼·傑瑟裏特,為了基因遺傳的目的而做的。”

保羅說到“你們”時的語氣就像給了她一個耳光,但這使她恢復了理智,發覺自己無法反駁他的話。現在,有關自己過去的許多盲點逐漸連到了一起。貝尼·傑瑟裏特需要的這個女兒,並不是為了結束厄崔迪和哈克南之間的世仇,而是為了修正他們血系中的某些遺傳基因。是什麽呢?她找到了一個答案。

保羅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說道:“他們以為是我,但我並不是他們所期望的,我提前來到人世。他們並不知道。”

傑西卡雙手捂住了嘴巴。

聖母在上!他就是魁薩茨·哈德拉克!

在他面前,傑西卡感到自己無遮無蓋,渾身赤裸。他的雙眼能看出任何隱秘,什麽東西都逃不過。而這,傑西卡很清楚,就是她恐懼的原因。

“你覺得我是魁薩茨·哈德拉克,”他說,“扔掉這個想法。我是另一種你意想不到的東西!”

我必須想辦法遞個消息到學校去,傑西卡想,也許通過交配目錄可以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不會知道我的事。要知道也為時太晚。”保羅說。

傑西卡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於是放下手,說道:“我們會在弗雷曼人那裏找到一個安身之地?”

“弗雷曼人有句俗話,贊美他們的永恒之父,夏胡魯。”保羅說,“那句話是這樣說的:‘時時準備贊美你遭遇的一切。’”

而保羅心裏在想:是的,我的母親,我們將藏身在弗雷曼人中。你也會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也會因蒸餾服的過濾管而在漂亮的鼻子旁留一個痂……你將生下我的妹妹:尖刀聖厄莉婭。

“如果你不是魁薩茨·哈德拉克,”傑西卡說,“那是……”

“你不可能知道。”他說,“你不親眼目睹,就不會相信。”

他心想:我是一顆種子。

他突然發覺自己墜落到的這片土地是多麽肥沃,有了這個領悟,那可怕的目的不禁充滿心中,爬過內心的那片空曠之地,意欲用悲痛令他窒息。

在前方的道路上,他看到了兩條岔道——在其中一條岔道上,他碰到了邪惡的老男爵,對他說道:“你好,外公。”想到這條路上所要發生的一切,保羅感到一陣惡心。

在另一條道路上,除了尖銳的戰鬥,便是灰色的朦朧。他看到了一種武士宗教,烈火在全宇宙蔓延,厄崔迪的黑綠戰旗在喝了香料酒的瘋狂戰軍的頭頂飄揚。其中有哥尼·哈萊克和他父親的幾個老部下,人數少得可憐。所有人都佩戴著鷹飾紋章,是從供奉父親頭顱的神龕中拿出來的。

“我不能走那條路,”他喃喃道,“那是你們學校那些老巫婆們所期望的。”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保羅。”他母親說。

他沒有吭聲,思緒紛飛,自己的確就像是一粒種子,同時第一次經歷到的那可怕目的的種族意識又不斷撩撥著他。他發覺自己已經不再恨貝尼·傑瑟裏特,不恨皇帝,也不恨哈克南人。他們都紛紛陷落在各自種族的需求中,為了更新散落的遺傳因子,為了在一個更大更新的基因池中配對,融合和改進血緣體系。而種族只知道一種可靠的辦法——那種經過千錘百煉,所經之路無一漏過的古法:聖戰。

當然,我不能選擇這一方法,他想。

但他的心眼再一次看到裝著他父親頭顱的神龕,還有那黑綠戰旗揮舞下的猛烈戰鬥。

傑西卡清了清嗓子,對他的沉默深感不安。“那麽……弗雷曼人會給我們一個庇護所?”

保羅擡起頭,透過帳篷中的綠光,他看著母親臉上的近親繁殖的貴族痕跡。“是的,這是一種方法。”他點點頭,“他們將把我稱為……穆阿迪布。即‘指路之人’。是的……他們將這麽稱呼我。”

他閉上雙眼,想著:父親,現在我可以哀悼您了。他感到淚水從雙頰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