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8

“威靈頓,這就是最令人費解的地方。水找到了,卻又枯竭,之後就再也出不了水。但是,再在旁邊挖個洞,又會出現同樣的結果:先是有水流出,然後馬上枯竭。難道沒人感到古怪嗎?“

“的確古怪,”他說,“你懷疑有某種生物在作怪?如果這樣,在巖石礦樣中不是應該會有某種跡象嗎?”

“什麽跡象?奇特的植物……還是動物?誰認得出來?”她轉身對著那條斜坡,“水枯竭了,有什麽東西斷了它的來源,這就是我的懷疑。”

“也許原因已經清楚,”他說,“哈克南人封鎖了大量有關厄拉科斯的信息。也許有理由把這也封鎖了起來。”

“為了什麽理由?”傑西卡問,“還有大氣中的水分。當然,量很少,可卻是存在的。這是這個星球取水的主要來源,靠捕風器和濾器收集。那麽,這些水汽是從哪兒來的?”

“極地?”

“威靈頓,冷空氣帶不出多少水分。哈克南人在這兒藏著許多秘密,需要仔細調查,而且,這些事並不和香料有直接關系。”

“我們的確被哈克南人蒙在鼓裏,”他說,“也許,我們得……”他突然停下,注意到傑西卡正緊緊盯著他看。“有什麽不對嗎?”

“你說‘哈克南人’時的語氣好生奇怪,”她說,“就算我的公爵大人,在說到這個令人痛恨的名字時,語氣也沒你那麽惡毒。威靈頓,我很好奇你為什麽這麽恨他們。”

天哪!嶽想,她開始懷疑我了!現在我必須用上瓦娜教我的所有花招。只有一個辦法能解除她的懷疑:盡一切可能講真話!

他說:“您不知道,我妻子,我的瓦娜……”他擡擡肩,嗓子突然一哽,說不下去。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道:“他們……”話到一半又哽住了。他感到萬分痛苦,緊緊閉上眼睛,忍受著內心的陣陣劇痛,直到一只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對不起,”傑西卡說,“我不是故意要揭舊傷疤。”她想:那些畜生!他的妻子是一名貝尼·傑瑟裏特——他身上透漏著太多跡象。很顯然,哈克南人殺了她。這又是一個可憐的犧牲品,因切雷姆之仇而與厄崔迪結盟。

“抱歉,”他說,“我不能夠談這事。”他睜開眼,讓自己完全沉浸在內心的悲痛中。至少這是真心的。

傑西卡審視著嶽,他有著一張張揚的臉,一雙杏仁眼中是漆黑的眸子,奶白色的膚色,紫色的嘴唇和狹窄的下頜上掛著兩條彎彎的胡須。兩頰和額頭的皺紋既是年齡更是痛苦的印跡。傑西卡不禁對他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威靈頓,我們把你帶到這個危險的地方,真對不起!”她說。

“是我自願來的。”他答道。這話也是事實。

“可整個厄拉科斯星球都是哈克南人的一個陷阱,想必你也清楚這一點。”

“要想抓住雷托公爵,一個陷阱是不夠的。”他說。這也是真話。

“也許我該對他充滿信心,”她說,“他是一個出色的戰略家。”

“我們被連根拔起,趕出了家鄉,”他說,“這是我們不自在的原因。”

“要殺死一棵連根拔起的植物,是多麽容易啊,”她說,“尤其是當你把它放在惡意的土壤中時。”

“這片土壤果真充滿惡意嗎?”

“當這裏的人得知公爵帶來了多少人,馬上發生了一些飲水暴亂,”她說,“後來他們得知我們在安裝新的捕風器和濾器,以加大取水量時,暴亂才平息下來。”

“這裏維持生命用的水只有那麽多,”他說,“大家都知道,在水量有限的情況下,人口的增加,意味著水價的上漲,窮人就只有死路一條。但公爵已解決了這個問題。因此動亂並不一定意味著這些人對我們懷有長久的敵意。”

“還有衛兵,”她說,“到處都是衛兵。還有屏蔽場,放眼望去,到處都可以看到它們隱隱的閃光。在卡拉丹,我們可不這樣生活。”

“給這個星球留些機會。”他說。

傑西卡仍冷眼望著窗外。“這地方有一股死亡的氣息,”她說,“哈瓦特派了一整營的先遣探員來這兒,外面的那些衛兵是他的人,貨物裝卸工也是他的人。國庫賬面上有許多未經說明的大額提款,這只能意味著一件事:高層賄賂。”她搖搖頭,“哪兒有杜菲·哈瓦特,哪兒就有死亡和欺詐。”

“你在詆毀他。”

“詆毀?我是在贊揚他。死亡和欺詐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只不過,他的這些方法還無法讓我欺騙自己。”

“你應該……找些事忙忙,”他說,“別老是閑著想這些醜惡的……”

“找些事忙!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幹嗎,威靈頓?我是公爵的秘書——忙得昏天黑地,每天都有令人擔憂的新消息傳到我的耳朵裏……甚至還有那些他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她緊閉雙唇,輕聲說,“有時我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是一名貝尼·傑瑟裏特,他才選擇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