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北部森林(第3/7頁)

“也許。”她咬咬嘴唇。

那天夜裏更晚一些的時候,她試著向我闡述:“這就好比雙手。”她緊緊靠在我身邊,腿貼在我腿上。一陣罪惡感順著我的脊椎爬了上來。馴鹿的肉在火上烤著,山洞裏彌漫著濃厚而美妙的香味。山洞外面風雪肆虐,狼皮架在火上晾著。

“把手給我,”她說,“你哪根手指最好使?”

“都好使,只是用途各不相同而已。”

“別犯倔。”

我告訴她我的大拇指最好使。她讓我夾住一根木棍,只許用拇指,然後輕而易舉地從我手中把它搶走了。然後她又要我用其他手指握住,不許使用拇指。她使勁一扭,棍子又被抽走。

“假設拇指是你的同窗,其他指頭是你俘虜來的奴隸,而領導者、學級長或者其他什麽人,是大腦。它們配合得可真是天衣無縫,不是嗎?”

這回她沒能把棍子從我手中抽掉。我坐下來,問她到底想表達什麽。

“這次咱們不玩握住棍子這種簡單把戲了。你能讓拇指逆時針旋轉,同時其他指頭順時針旋轉,中指保持不動嗎?”

我照她說的做了。她緊盯著我的手,難以置信般地大笑起來。“哦,該死的。”她只是想打個比方。我們地獄掘進者是很靈巧的。她試著做出同樣的動作,但毫不意外地失敗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殖民地聯合會的結構和這雙手一樣。”

學院中的各路勢力就是以這樣的結構存在的。對於簡單任務來說,等級制度非常有效。有些手指比其他的更重要,而其他手指各有各的長處。所有的手指都受到地位更高的大腦控制。在大腦的高效控制下,手指得以協作。它們服從統治,各司其職,互相獨立。而手又是如何行動的呢?一支軍隊呢?木棍夾在我指間飛快地旋轉著,翻出復雜的花式。沒錯。

她的目光始終在我身上徘徊不去,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指在我掌心描繪著。我知道她希望我對她的撫摸有所反應,但我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東西上。

她這會兒所想的,可不是學監們授課的一部分。

他們的課程是一個從無序進化到有序的過程。我們要學會掌控局面,系統性地壯大自己的力量,了解其結構並使之穩固。這個微縮模型存在的目的是向我們展示等級制度的優越性——殖民地聯合會是進化的重點,解決一切問題的答案。而她剛才的發現打破了這個理論,或者至少暴露出了它的局限。

如果奴隸們能夠自發地效忠於我,他們組成的軍隊必然會與殖民地聯合會大異其趣。比方說,假如萊科斯的紅種人知道他們真的可以奪取桂冠,或者說駕駛星艦的軍事執政官不只依賴自己的頭腦,還能充分利用藍種船員的智慧的話,生產能力和控制能力都會大大提高。

野馬的策略正是伊歐的夢想。

我仿佛被電了一下。

“你怎麽沒在你捉到的奴隸身上試一下呢?”

過了半天,她見我毫無反應,便抽回了手。

“我試過。”說完這一句,那天晚上她再也沒開過腔。天快破曉時,她咳嗽了起來。

之後幾天野馬一直在生病。她肺裏有水聲。我用一個撿到的頭盔把骨髓、狼肉和草葉煮成湯,喂給她喝,她卻眼看著不行了。我不知所措了。食物匱乏,我開始出門打獵,然而獵物非常稀少,還有饑腸轆轆的狼群。大的獵物逃離了這片林子,我們只能靠兔子活命。我能做的只是幫她保持體溫,祈禱會有一個醫療機器人穿透雲層,從天而降。學監們知道我們的藏身之處。他們一直都知道。

過了一周,我在林子裏發現了人的腳印。是兩個人。因為想要從他們手裏弄點吃的,我循著足跡,找到一個被遺棄的宿營地。地上扔著獸骨,灰堆還是熱的。沒有馬匹,說明他們可能不是斥候。是背誓者。他們成了別的分院的奴隸,卻背棄誓言,不肯服從命令,做出了為人所不齒的事。這樣的人到現在已經有不少了。

我跟著他們留下的腳印,穿林踏雪追了一個小時,終於擔心起來。腳印繞了一圈,來到了我熟悉的地方,直沖我們山洞的方向去了。等我返回山洞時已經是晚上了。一陣笑聲從我和野馬的容身之處傳了出來。搭在弦上的箭鏃顯得異常單薄。傷口一陣絞痛,我粗喘起來。但他們抓住了野馬,我不能給他們太多時間。

為了避人耳目、遮風擋雪,我們在洞口外掛了張馴鹿皮,用拍實的雪做了堵墻。我緊貼在凍硬的鹿皮邊緣,他們看不見我。火堆在山洞裏噼啪作響,煙氣透過我和野馬花了一天工夫鑿出的風洞一絲絲滲出。兩個男孩坐在一起,吃著我們剩下的肉,喝著我們的水。

我能肯定他們曾經長得很俊美,但眼下他們渾身又臟又破,頭發像一堆油乎乎的亂草,臉上星星點點長滿痘瘡和黑頭。野馬,那個救過我命的女孩,被其中一個當胸坐在底下,嘴裏塞著東西,身上只有一件裏衣,冷得簌簌發抖。一個男孩脖子上有個流著血的咬痕。火堆裏有把燒得通紅的刀子,他們打算讓她為此付出代價。野馬裸露的肌膚顯然讓他十分愉悅,他伸手撫摸她,仿佛她是一個供他泄欲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