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北部森林(第4/7頁)
我的理智被原始的狼性控制了。一股我本以為不存在,卻強烈得可怕的情感席卷了我,而直到此刻我才察覺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我鎮靜了片刻,止住雙手的顫抖。那家夥的手溜到了她大腿內側。
我一箭射在一個小子膝蓋上。另一個伸手摸刀,也中了一箭,只是我準頭不好,沒射中眼窩,只射到了他的肩膀。我拿著剝皮刀滑進山洞,準備好了要讓這兩個男孩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我的某一部分——屬於人類的那部分——陷入了沉睡。看到野馬的眼睛,我才停了手。
“戴羅。”她的聲音很柔和。
她哆嗦著。就算這樣,她依然美麗動人。是她,是這個身材嬌小、笑容活潑、眼神明亮的女孩救了我,保護了伊歐的歌,讓它在她唇間存活了下來。我氣得渾身發抖。要是我晚回來十分鐘,就會一輩子活在這個夜晚的陰影之中。我無法承受更多的死亡,尤其是野馬的。
“戴羅,留他們一條命。”她又耳語般對我說,像伊歐呢喃“我愛你”時一樣動人。她的聲音直接擊中了我的心。我抵擋不住她的聲音,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上木木的,表情憤怒扭曲、猙獰可怖,我無法讓自己的臉放松下來。我扯著頭發把那兩個少年拖了出去,狠踢狠踹,直到野馬也走了過來。我把呻吟著的兩個少年扔在雪地裏,回去幫野馬穿衣服。我用獸皮裹住她皮包骨頭的肩膀。她摸上去多麽脆弱啊。
“你們想嘗嘗刀子,還是滾回雪地裏去?”穿好衣服之後,她問兩個少年,微微顫抖的手中握著燒熱的刀子。她咳嗽起來。我知道她的想法。放他們離開,我們會在睡夢中被他們幹掉。他們的傷都不致命,若是真的重傷瀕死,醫療機器人早就該出現了。但也許它們不會救背誓者。
他們選擇了雪地。
很好。野馬不喜歡動刀。
我們把他們綁在林邊的樹上,點燃了一個信號彈,這樣某個分院的人就能找到他們。野馬咳嗽不止,但仍堅持和我一起去了,好像怕我會對她的囑咐陽奉陰違一般。她的顧慮不無道理。
夜裏,等野馬睡著,我又爬起來,打算回去幹掉那兩個背誓者。要是先被朱庇特或者馬爾斯的人找到的話,他們一定會把我們的藏身處供出來,我們一定會被抓住。
“不要去,戴羅。”我掀起馴鹿皮時,她對我說。我轉過身,她從我們的毯子裏探出頭,望著我。
“不殺他們,我們就得離開這裏。”我說,“你病成這樣,會送命的。”
這裏很溫暖,是我們的庇護所。
“那麽我們一早就走,”她說,“我比看起來強悍多了。”
她有時是的,但這次不是。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她夜裏挪了地方。她蜷縮著身體依偎在我身上,好讓自己暖和一點。她的身體脆弱極了,抖得像風中的樹葉。我嗅聞著她的發絲。她柔聲呼吸著,臉上爬滿幹涸的淚痕。我想伊歐。我希望這是她的頭發,她的體溫。但我沒有把野馬推開。把她擁在懷中的時候,我能感到一陣痛楚。讓我痛苦的是我的過去,而不是野馬。她的存在是嶄新的,充滿希望,將春意帶進我冷寂如冬的生命裏。
一到早晨,我們就動身向森林更深處進發。我們把砍倒的樹幹斜靠在一塊巨巖上,用壓實的雪塊砌起一個窩棚。我們不知道那些背誓者的下場,也不知道我們的山洞後來怎麽樣了。
野馬咳得幾乎無法入睡。她睡著的時候,我會輕輕親吻她的後頸。我的動作很輕,盡量不吵醒她,然而我又暗自希望她能醒過來,好知道還有我在這裏。她的皮膚燒得滾燙。我低聲哼唱著珀耳塞福涅之歌。
“我不記得歌詞了。”她輕聲對我說著,把頭靠在了我腿上,“要是還記得就好了。”
離開萊科斯之後我就沒再唱過歌。我的嗓子又粗又啞。慢慢地,我開始吟唱。
聽啊,聽啊
當麥浪翻滾,烈日炎炎肆虐
記住驕陽開始黯淡的時刻
我們代代如野草倒下
舞蹈卻從不停歇
柔聲哀歌過往的對錯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當季節交替,樹葉鮮紅如火
記住那滿樹灼灼的顏色
我們代代如野草倒下
歌聲卻從不停歇
整個秋天,用歌聲織就繭房
在往生之谷中
聽啊,收割者揮舞鐮刀,聲音霍霍
在往生之谷中
聽啊,收割者朗朗詠唱
一首漫長的冬日之歌
我的姑娘,我的姑娘
當雨水結凍,霜雪肅殺萬物
記住那寒冷如針砭入骨
我們代代如野草倒下
舞蹈卻從不停歇
和著嚴冬的旋律舞遍地獄凍土
我的愛人,我的愛人
當寒冬融化在春日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