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舞 者(第2/4頁)

她的目的,這幾個字聽起來是如此冷酷,遙遠而又悲哀,好像那個我心愛的、充滿歡笑的女孩生來只是為了一死。哈莫妮的話語像刀刃一樣紮進我的身體。我瞪著地上的金屬格子,然後向她滿含怒火的雙眼望去。

“那麽,你的目的是什麽?”我問。

她擡起雙手,血和汙垢在她手上結成了塊。

“和你一樣,小子。我的目的是讓夢想變成現實。”

哈莫妮沖凈了我背上的汙物,喂了我一劑抗生素,然後把我帶到了一個緊挨著轟鳴的發電機的房間。像廁所坑位一樣隔開的小格子裏,排著一張張簡易床和液體沖淋器。她留我自己去摸索。淋浴很可怕,但比氣體浴來得柔和一些,盡管一半的時間裏我都覺得自己快被淹死了,另一半時間在極度的舒適和痛苦之間掙紮。我調高溫度,直到水汽大團大團地升起,我的後背像被刺穿一樣地疼。

我把自己弄幹凈,穿上他們為我準備好的古怪衣服。既不是礦工服,也不是我穿慣的自家編織的衣服。那些衣服柔滑而雅致,像是其他色種穿的。

穿到一半時,舞者走了進來。他的左腳不太利索,拖在身後,幾乎和他的左臂一樣不中用。就算這樣,他依然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比巴羅強壯,比我英俊,盡管年事已高,脖子上還帶著那麽多咬痕。他端著一個錫碗,往一張帆布床上一坐,把床壓得咯吱響了一聲。

“我們救了你的命,戴羅。所以現在你歸我們所有了,有什麽意見嗎?”

“救我的是我叔叔。”我說。

“那個酒鬼?”舞者哼了一聲,“他做的最有用的事就是把你的事告訴了我們。早在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該這麽做了,而他卻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知道嗎,你父親去世之前他就是我們的眼線了。”

“現在他被吊死了嗎?”

“因為他把你弄了下來?我想沒有。我們給了他一種工具,可以關掉那些古舊的攝像頭。這件事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納羅叔叔。家族的長者,卻把自己喝成了個白癡。我一直覺得他很軟弱。堅強的人是不會像他一樣酗酒、怨天尤人的。我本不該那麽輕視他。但他為什麽不救伊歐?

“你說得好像我叔叔欠了你的情一樣。”我說。

“他虧欠的是他的人民。”

“人民。”我被這個詞逗笑了,“我們有家庭,有家族,還有城區和礦區,但人民是什麽,人民?你的所作所為就好像你能代表我,隨意處置我的人生。但你只是個傻瓜,你們阿瑞斯之子的人都是。”我傲慢地說,嗓音開始喑啞,“一群只知道制造爆炸事件的傻瓜,活像在礦坑蝮蛇窩裏發脾氣亂踢亂踩的小鬼。”

這正是我想做的。我想踢、想打,所以我要羞辱他,咒罵阿瑞斯之子,雖然我沒有理由去憎恨他們。

舞者英俊的臉皺了起來,露出一個疲倦的微笑。這時我意識到他那只死去的手臂是多麽軟弱無力。他的左臂比肌肉發達的右臂細瘦很多,像草根一樣蜷曲著。然而肢體的殘疾並沒有減損他的威勢,盡管那種威嚴感扭曲而隱蔽,不像哈莫妮那麽明顯。當我嘲笑他,咒罵他和他的夢想的時候,那種威嚴就湧了出來。

“眼線為我們提供情報,幫我們尋找能力超群的人,並把最優秀的紅種人從礦區救出來。”

“好給你們做馬前卒。”

舞者略微笑了笑,拿起放在帆布床上的碗。“我們來玩一個遊戲,看看你是不是能力超群,戴羅。如果你贏了,我會帶你去見識些低等紅種看不到的東西。”

低等紅種,我從沒聽說過這個說法。

“要是我輸了呢?”

“那說明你並不出類拔萃,而金種又贏了一局。”

他的意圖讓我畏縮了。

他舉起碗,向我解釋了遊戲的規則:“碗裏有兩張卡片。一張是收獲者的大鐮刀,另一張是羔羊。抽中鐮刀就算輸,抽中羔羊你就贏了。”

我察覺到,他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有輕微的起伏。這並不是碰運氣,而是一次考驗。那麽這就是一場智力測試了。裏面必有詭計。要想測試我的智力,他能耍的唯一花招就是兩張牌都換成鐮刀。太簡單了。我挑釁地和舞者那雙英氣勃發的眼睛對視著。這場遊戲並不公平,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我一向遵守遊戲規則,但這次除外。

“好,我玩。”

我伸手從碗裏抽出一張卡片。我十分小心,只讓自己看到牌的花色。一張鐮刀。舞者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我的眼睛。

“我贏了。”我說。

他伸出手,想看我的牌面,而我搶在他碰到牌之前把它塞進了嘴裏。舞者沒能看到我抽到了什麽,只是默默看著我把那張紙片嚼碎吞進肚子裏,把剩下的那張牌扔到他手裏。一張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