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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們已經在這裏建立了一個烏托邦,如果時不時發生自殺,就意味著它並不是我們所有人民的烏托邦,也就意味著它根本就不是烏托邦。

但我們是根據傳統基庫尤社會的規矩建立的烏托邦,這個社會在歐洲人到來之前就存在於肯尼亞了。是歐洲人給這個社會強行引入了變化,而不是基庫尤人,因此我也不能允許穆倫比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

最顯而易見的答案是鼓勵他——以及其他像他一樣的人——遷往肯尼亞,但這似乎不可行。我自己在英美都接受過高等教育,但基裏尼亞加的大部分基庫尤人在來到基裏尼亞加之前,就在堅持著傳統的生活方式(這些人被肯尼亞政府視為狂熱分子,他們遷走是政府求之不得的)。這意味著,他們不僅無法使用已經全面滲透肯尼亞社會的科技,甚至都不具備學習的工具,因為他們根本不會讀寫。

所以穆倫比以及一定會出現的他的追隨者,無法離開基裏尼亞加,到肯尼亞或任何其他地方去。這就意味著他們必須留下。

如果他們要留下,那我只能想到三種方案,全都不盡如人意。

第一種方案:他們最終絕望,自殺,就像之前那四個小夥子一樣。我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第二種:他們適應了基庫尤男人優哉遊哉的生活,和村裏其他人一樣開始享受並狂熱地維護它。我覺得這種事不太可能發生。

第三種:我接受穆倫比的建議,把北部平原開放給馬賽人或瓦坎巴人。對於我們想將基裏尼亞加建立成基庫尤人享受和擁有的世界的一切努力來說,這是無情的嘲笑。我甚至不會考慮這種方案,因為我不能允許一場戰爭摧毀我們的烏托邦,建立起別人的。

我想找另外一種解決方案,想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早上,我從小屋裏出來,把禦寒的毯子緊緊裹在肩頭,生起火堆。

恩德米和平常一樣又遲到了。他終於出現的時候,右腳跛了。他解釋說他在上山路上崴了腳——但我不出意料地注意到,他去幫我打水的時候,跛的卻是左腳。

他回來之後,我看著他忙裏忙外,撿柴火,掃落葉。我選他作為我的助手,也是我未來的繼任者,是因為他是村裏孩子中最勇敢和最聰明的。每次都是恩德米先想出新遊戲跟大家一起玩兒,他自己總是帶頭的那一個。我和他們一起走的時候,他是第一個要我講故事的,也是最先理解其中隱含的寓意的。

總之,他是幾年後可能會自殺的完美人選,如果我沒有鼓勵他做我的助手從而扼殺這種可能性的話。

“坐下,恩德米。”等他撿完最後一片落葉,把它扔在火堆的余燼裏之後,我說道。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我們今天學什麽,柯裏巴?”他問道。

“今天咱們就聊聊。”我說。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我補充道:“有個問題,我希望你能給我提供一個答案。”

他突然警醒起來,充滿熱情,“你的問題是那些自殺的小夥子,是不是?”他說。

“正是。”我答道,“你覺得他們為什麽會自殺?”

他聳聳瘦削的肩膀,“我不知道,柯裏巴。也許他們瘋了。”

“你真這麽想?”

他又聳聳肩,“不是。也許有敵人詛咒了他們。”

“也許。”

“肯定是這樣。”他堅定地說,“基裏尼亞加不是烏托邦嗎?要不是被詛咒,怎麽會有人不想在這裏生活呢?”

“我想讓你回憶一下,恩德米,回憶一下你開始每天到我的博瑪來之前的生活。”

“我能想起來。”他說,“這並不是很久以前的事。”

“很好。”我答道,“那麽,你還能記得你當時想做什麽嗎?”

他微笑起來,“玩兒。還有打獵。”

我搖搖頭,“我不是說你那時候想做什麽。”我說,“你記得那時候你想過長大以後做什麽嗎?”

他皺起眉頭,“娶個老婆吧,我想,還有建立一個沙姆巴。”

“你為什麽皺眉頭,恩德米?”我問道。

“因為這並不是我真的想要的。”他答道,“但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答案。”

“再好好想想。”我說,“慢慢想,別著急。這很重要。我等你。”

我們靜靜地坐了很久。最後他轉向我。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活得和我父親還有兄弟們一樣。”

“那你想怎樣?”

他無助地聳聳肩,“做點不一樣的事吧。”

“怎麽不一樣?”

“我不知道。”他又說道,“更……”他尋找著合適的詞,“更刺激。”他考慮了一下這個答案,然後滿意地點點頭,“就連在田野裏吃草的高角羚的生活都更刺激,因為它必須一直警惕鬣狗的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