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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河之歌

(2134年6月-11月)

我要告訴你,為什麽恩迦是最聰明、最強大的神。

很久很久以前,當歐洲人還很邪惡的時候,他們的神決定懲罰他們。他讓雨下了四十天四十夜,大地上洪水橫流——為此,歐洲人覺得他們的神比恩迦更強大。

當然了,讓大地被洪水淹沒的確是件壯舉——但基庫尤人從歐洲傳教士那裏聽說諾亞的故事時,我們並沒有就此相信歐洲人的神比恩迦更為強大。

恩迦清楚,水是生命之源。所以如果他想懲罰我們,他不會讓我們的土地被水淹沒。相反,他會深吸一口氣,把空氣和土壤中的水分吸走。我們的河流就會幹涸,莊稼會枯萎,牛羊則會口渴而死。

歐洲人的神可能創造了洪水——但是恩迦創造了幹旱。

關於他是我們敬畏和崇拜的神,還有什麽疑問嗎?

我們從肯尼亞遷徙到改造成類似地球環境的基裏尼亞加,以建立一個基庫尤人的烏托邦。它復制了我們所過的簡單田園生活,那是在我們的文化被歐洲人破壞之前的生活。在大部分方面我們都成功了。

然而有時候,這裏的情況並不盡如人意。作為蒙杜木古,我會竭盡全力確保基裏尼亞加按照計劃運轉下去。

我把詛咒降臨在我的人民身上的那天早晨,我的年輕助手恩德米又睡過了頭,又一次忘了幫我喂雞。那之後,我要踏上漫長的路途到鄰村去,因為他們直接違抗了我,在已經過度耕種的田裏種下了玉米。我命令過他們必須讓那塊地休耕到長雨季結束的。我再次向他們解釋了田地需要休息,需要時間恢復地力。我離開的時候,有種很強烈的感覺,再過一周或者一個月,我還得回來再說一遍相同的話。

在回家路上,我還得解決恩戈納和卡馬基之間的糾紛。恩戈納把一條小溪改了道,好給自己的田地灌溉。卡馬基聲稱他的莊稼受到了影響,因為小溪不再給他的田地提供足夠的水了。這是第十一次有人給小溪改道了,也是我第十一次憤怒地解釋水是屬於整個村子的。

還有薩貝拉。我幫他的兒子主持了婚禮,他本應該給我兩頭健康的肥山羊作為報酬,可送來的兩只山羊卻餓得皮包骨頭,幾乎都沒了形。我一般不會生氣,但我煩透了人們把最好的牲口扣下,用半死不活的牛羊打發我。於是我威脅他說,如果不把山羊換掉,我就宣布婚姻無效。

最後,恩德米的母親告訴我,他把太多時間花在如何成為蒙杜木古的學習上了,她需要他照看家裏的牛。可是他還有三個健壯的兄弟呢。

我穿過村子的時候,有些女人滿懷興趣地看著我,仿佛知道什麽我不知道的秘密。待我踏上通向我居住山頭的那條漫長而曲折的小路時,我已經煩透了我的人民中的每一個人。我只渴望我的博瑪的清靜,還有一瓢彭貝幫我洗去一天的塵土。

但我聽到有人在我的山上唱歌,估計是恩德米正在幹下午的活兒。可等走近一些之後,我意識到那聲音是個女人。

我遮住眼前的太陽,向前方望去。半山腰上,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正在一棵刺槐樹下搭建小屋,把樹枝交疊做墻,同時還唱著歌。我驚奇地眨了眨眼睛,因為大家都知道,別人是不可以住在蒙杜木古的山上的。

老太太看到我,微笑起來。“占波,柯裏巴。”她若無其事地向我打招呼,“天氣多好啊。”

現在我看清了,她是曼比,我們村大酋長柯因納格的母親。

“你在這裏幹什麽?”我走上前問道。

“你也看到了,我在蓋小屋。”她說,“咱們就要做鄰居啦,柯裏巴。”

我搖搖頭,“我不需要鄰居。”我說著,把毯子往肩頭拉了拉,“而且你在柯因納格的沙姆巴不是有間小屋了嗎?”

“我不想再住在那裏了。”曼比說。

“你不能住在我的山上。”我說,“蒙杜木古是獨居的。”

“我把門開向東邊。”她說道,轉向河另一邊的寬廣草原,沒有理會我的話,“這樣,早上的太陽就能照進來,很暖和。”

“這小屋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基庫尤屋子。”我生氣地繼續說道,“一陣狂風就會把它吹倒,它也不能抵禦寒冷或是鬣狗。”

“它能抵禦烈日和雨水。”她答道,“下周,等我更有力氣之後,我會給墻糊上泥巴。”

“下周你會和柯因納格住在一起,你屬於那裏。”我說。

“我不會的。”她頑固地說,“我寧可你把我的老骨頭留給鬣狗,也不會再回柯因納格的沙姆巴去。”

這很容易辦到,我惱火地想。我這一天已經受夠了。但我大聲說出口的是:“你為什麽這麽想,曼比?柯因納格不再尊敬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