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頁)

埃及人恭順地鞠了一躬。他並不生氣。在遠古的時候,他的種族曾經強盛過,但天翻地覆,今非昔比了。古老的神已屈從於新神。這就是為什麽他和他的同胞們滿足於留在這塊新大陸上以度余年的原因。

“你希望我們做什麽呢?偉大的克裏奧恩?”他問道。

希臘人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他的目光從大洋上,從那燒焦的戰艦軀殼上轉了回來,掠過那些戰戰兢兢的水手和古銅膚色的土著,掃向內陸,又越過密無通徑的森林,最後落在那藍色的大地隆起的地方——標志著內陸上的主要山脈。一個圓錐形的山頂上輕煙繚繞。他的藍色眼珠一亮,閃出一道奇異的光彩。當他講話時,他好像不是在與郝梯普談話,而且在自言自語。

“當亞歷山大離開了珀塞波利斯[6],在幾個可怖的月份裏穿過陌生的亞細亞土地和更陌生的人民向印度河進軍時,我們越過了世界之頂。在那裏,我們遇到了一個學識淵博的聖人種族。他們老態龍鐘,因歲月的消磨而瘦弱不堪。毫無疑問,他們確實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是遠古時代的幸存者。那時大地披冰戴雪,而宙斯[7]本人還未出世呢。

“我和他們一道度過了一些時光。啊,郝梯普,他們對我這個如饑似渴地尋求知識的人打開了他們智慧的寶囊。他們向我講述了冰河期來臨之前的時代:那時世界是年輕的,那些荒涼的山上布滿了奇異而青翠的草木和龐大的城市。他們帶著曾是一種早已被湮滅了的偉大文明當事人的口氣說話。但千真萬確的是,他們的學識之淵博使得亞裏士多德本人都不敢望其項背。他們斷言當冰河無情地從北極南下時,他們的文化滅亡了。但他們的祭司擁有一種神秘的技術,可以使不多的人把自己封閉在洞穴中,在不朽的空虛中安眠幾個世紀,並在預定時間蘇醒過來。他們的科學使他們知道,那時冰塊將會再次退縮到冰涼的北部地區去。

“像詭辯學家曾教會我的那樣,我是不輕信的,但他們把我領到封閉的洞穴那裏去。用一個可以使堅硬的巖石變成透明的奇異儀器,我窺視到洞穴的內部。你瞧,我看到了那些仍在休眠的人!他們斷言說,這些人把蘇醒的時間定到更晚的時代,渴求去領略那更遙遠未來的滋味。要再過一千年,這些人才會重新動彈呼吸呢。”

“這是難以置信的。”郝梯普彬彬有禮地囁嚅道。

克裏奧恩一副沉思的面容。

“他們教給我那個秘密,”他思索著,“看到遠方的山巒——那裏泰坦[8]在地底咆哮,賽可羅蔔斯[9]大發雷霍——使我憶起了那個故事。”

他突然一晃肩膀,就像他在率領一個方陣沖鋒陷陣時所習慣的那樣,放開喉嚨喊道:“郝梯普,奴隸們,聽著!”

聽到這洪亮的聲音,他們都一躍而起,忘記了他只是單槍匹馬,而他們則整整是一百個人。“是!閣下。”他們異口同聲道。

“你們幹了一件無恥的事情,你們這群畜生!這塊閑置的土地和懶散的民族將滿足你們有限的欲望。但我是一個希臘人,我的生命之火一定要永遠烈焰熊熊,否則生命就一錢不值。我不願在這些野蠻人中間苟且偷生以度余年。倘若你們希望得到我的寬恕,你們必須一絲不苟地按照我的意願行事。”

郝梯普悄悄地溜回到他同胞們的隊伍中去,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長矛。也許這希臘人真地異想天開,想用森林中沉重的木頭重造一艘新的三層槳座戰艦,再盲目西行嗎?或者他要……

克裏奧恩對他部下那充滿敵意的架勢置若罔聞。他宣布:“我也將接受未來的挑戰。現在對於我的精神來說,只是一只空空如也的雙耳瓶而已。我希望用未來的美酒來充實我自己。我將按照住在世界屋脊之上的那些祭司教給我的方法,象他們一樣把自己封閉在一個洞穴中。我要定下蘇醒的時間——讓我想想——對,一萬年!在如此漫長的歲月之後,誰知道迎接我雙眼的將會是什麽神奇絕妙、不可思議的景色呢?”

長矛從有氣無力的手中砰然落地,黑胡子們在可笑的驚奇中瞠目結舌,慌亂的嗓音呼喚著荷羅斯[10]和阿門拉[11]。那些古銅膚色的人民雖然對一切都茫然不如,也不懂得這位神——魁紮爾的旨意,但他那炯炯發光的眼睛,他那像波浪濤天,洶湧澎湃的大海一樣奔瀉而出的話音嚇得他們匍匐在地。

郝梯普氣喘籲籲地喊道:“閣下,你真發瘋了嗎?這些關於魔術的胡言亂語攪昏了你的頭!他們不過是耍弄你而已,不可能……”

“夠了!”克裏奧恩斷然打斷了他,“它聽我指揮。”他故意用手指撥弄著寶劍。

像騰起一股香煙一樣,從水手們中傳來一片忙不叠的贊同聲。為什麽不依著這個希臘瘋子呢?只有這樣,他們才能逃脫時刻縈繞他們因背叛而帶來的恐怖,免遭處心積慮的報復。他們將在這裏溫順的人民中生活下去,娶他們的女人為妻,在經歷許多生死搏鬥之後,再也不怕危險而悠閑度日了。假如那個希臘人樂意的話,就讓他把自己封閉在大地的腹中吧,讓他等著他描述的那個幻想中的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