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30

根據地圖顯示,沿路三十公裏遠處有座小鎮。走其他路線的話,還有更近的鎮子,但這一座最有希望給他們提供充足的口糧。從那兒開始,他們就得悄然前進,一邊偵察木女王的邊境要塞的位置,一邊尋找最安全的路線。

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場演出,劇情的真正高潮也就在前方。但在此之前……

拉芙娜坐在貨車上。名義上是她在駕駛,但這實際上很可能不全是她的功勞:從群星上下來的拉芙娜應付不了一組四頭馱豬。它們的協同一致很可能應歸功於殘存的螺旋牙線,後者幾乎總是在牲畜們身邊轉悠,驅趕著它們前進。

傑弗裏和阿姆迪結伴走著,比以往更落後些,他們的身影幾乎消失在晨霧之中。那個八體緊緊聚成一團,通常來說,共生體只有在身處群體或難以聽清聲音的環境中,以及需要奮力思考時才會做出這樣的姿勢。這場霧不足以讓他這麽做。自從昨天半夜組合崩潰之後,阿姆迪就一直這個樣子,悶悶不樂,沉默寡言,只跟他的人類摯友輕聲交談。

拉芙娜試探性地甩了甩韁繩,好讓馱豬們知道她並沒有睡著。她瞟向車頂的同伴,“裏特洛,這就是你嗎,組合破壞者?”

裏特洛擡頭望向拉芙娜。從單體的姿態上很難看出什麽表情,不過這家夥似乎聽懂了些許。它是在笑話我嗎?這天清早,他們把裏特洛的皮繩綁在駕駛座後面的貨物護欄上。把它弄上去可費了一番工夫。它似乎覺得,經過昨晚的胡鬧之後,它就獲得了某種特別的地位。他們剛上路時,它嘶嘶的抱怨聲持續了好幾分鐘。然後它坐了下來,幾乎一言不發,還頻頻地回頭朝阿姆迪的方向看去。每當這時,拉芙娜就會感覺到駕駛座的木頭上傳來嗡嗡震顫的感覺,或許是裏特洛用超聲波高聲宣示愛意的副作用。

拉芙娜繼續著她單方面的談話:“你要知道,在人類看來,無論是否出於需要,破壞其他人的關系都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非常糟糕的事情,非常糟糕的事情。”裏特洛把那句話重復了好幾遍。接著,它的目光又轉回到了它不道德行為的目標上去。

把裏特洛叫做“組合破壞者”並不只是種修辭手法。可憐的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太龐大了,沒法再接受其他組件。至少他是這麽聲稱的,傑弗裏也認同這一點。阿姆迪恐怕連保留自己組合生育的幼崽都做不到,接受不相關的成年組件必然會分裂這個八體。那三個迷戀裏特洛的男性組件會分裂出去。阿姆迪說還有個女性組件也在動搖。不管怎麽說,這都意味著阿姆迪的末日。

螺旋牙線突然對拉芙娜喊了一聲什麽,她驟然被拉回現實。馱豬們發出受驚的叫聲,帶著貨車沖向路旁的樹叢。螺旋牙線丟下那些動物,繞到貨車後面。不知道他說了什麽,總之,傑弗裏和阿姆迪也跑了過來。

拉芙娜掙紮著想要拉緊韁繩。水溝和深深的淤泥隱藏在灌木叢下。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繃緊雙腿,用上全部的力氣拉住韁繩。“來幫幫我!”隨後她聽到了那個聲音。蒸汽感應引擎的嗡嗡聲從前方霧中傳來。是斯庫魯皮羅的飛艇!那艘飛行器仍隱沒於霧中,但它越來越近了。

阿姆迪和傑弗裏從貨車一側飛奔而來。“拉芙娜,我們得遠離路面才行。”傑弗裏輕聲地對她說。裏特洛開始高聲抱怨。阿姆迪對那個單體嘶嘶叫道:“安靜點!”令人驚訝的是,它真的安靜了下來。

於是現在,拉芙娜拉著韁繩,而螺旋牙線、傑弗裏和阿姆迪則將馱豬們帶進樹叢裏。幸運的是,那些牲畜本來也想往那邊去。他們只需對付那條水溝就好了。

與此同時,蒸汽引擎的聲音也愈加響亮。那是救援還是內維爾的爪牙呢?她暫時把問題擱置一旁,專心去對付側傾的貨車。她並沒有放松韁繩,但她清晰地意識到,貨車隨時都可能翻倒,將她壓得粉身碎骨。

接著,車子前輪滾出了水溝邊緣,她也坐回位置上。枝葉拂過車身。她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把趴在車頂上的裏特洛救了下來。他們在不斷刮擦車廂的枝條之下蜷縮成一團。

“抱歉,”這是傑弗裏的聲音,“我沒想到輪子陷得這麽深。”

“我們沒事。”拉芙娜推開又濕又重的樹葉。它們足以擋住視線。她沿著駕駛座旁邊的階梯走了下去。她身後的裏特洛又抱怨起來。那個單體的聲音仍舊輕柔,卻逐漸響亮起來。“好吧,你也可以跟來。”拉芙娜解開貨車上的皮繩。裏特洛立刻爬上她的肩膀,然後跳到地上。

片刻之後,拉芙娜站在了及踝深的汙泥裏。她從貨車旁退開,擡頭看向上方。飛艇蒸汽引擎的嗡嗡聲仍在接近,但有霧氣和森林的遮蔽,她什麽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