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29(第3/3頁)

拉芙娜打起了瞌睡。月亮已經落下,營火也完全冷卻,只留黑暗。她聽到馱豬時不時的鼾聲,卻聽不見裏特洛惱人的喋喋不休。最後,她聽到有人走進營地:肯定是來叫醒下一班次哨兵的。這個念頭讓她完全清醒過來。她通常守第二班——雖然她確定阿姆迪或者螺旋牙線都不會信任人類哨兵。他們之中的幾個組件會整夜都豎起耳朵聆聽。

她依稀聽見遠處似乎有裏特洛的聲音傳來,但不是平時那樣的抱怨聲。然後,這個夜晚便突然充斥著嘶嘶聲和尖叫聲。周圍的樹叢中有好些生物在互相追逐和打鬥。

“阿姆迪!”傑弗裏叫道。沒有回答聲傳來,但拉芙娜聽到某個組合——是螺旋牙線?——爬到受驚的馱豬身上,然後跳到了馬戲團貨車的頂上。

尖叫聲仍在繼續,諸多聲響在貨車的另一端會合。

拉芙娜每晚都會在身邊留一盞提燈。此時,她把燈調節到監視模式。燈光以假隨機的方式閃爍著,用足以讓任何尋找光源者暈頭轉向的方式掃視著那片灌木。

可怕的搏鬥聲還在繼續,但她沒看到打鬥雙方的影子。就算裏特洛確實背叛了他們,這也顯然不是一場簡單的伏擊。

“讓我來照亮。”螺旋牙線在貨車頂上說,第二盞提燈就放在上面。他用燈照向貨車另一邊的某些東西。拉芙娜從車底看去,看到了一堆動來動去的爪族腿足。

“那是阿姆迪的一部分!”傑弗裏邁步想要繞過貨車。他拿出自己的十字弓,並且搭上了箭矢。

兩個四體在貨車周圍追逐打鬥。他們沖向彼此,嘴巴一開一合。他們都穿著阿姆迪在路上穿的那種樸素的工作鬥篷。

“嘿!”傑弗裏說,“阿姆迪?”

八個組件癱倒成一堆。燈光轉了過來,定格在這群組件身上。的確,那正是阿姆迪。

“你沒事吧,阿姆迪?”拉芙娜跪倒在一旁,打量著他。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割傷和擦傷,一只耳朵還破了。“誰幹的?”那家夥還在附近嗎?可她看到,在貨車頂上,螺旋牙線的每個組件都在看阿姆迪:他並不擔心敵人的攻擊。

阿姆迪不斷發出嘶嘶聲和噼啪聲,但她聽得出那些聲音後面隱藏的高亢尖厲的口哨聲。他正在忍受劇烈的痛苦。最後,他換成了薩姆諾什克語:“沒有人襲擊。真的沒有什麽襲擊。也沒有人偷偷摸摸地靠近我們。現在輪到螺旋牙線去放哨了。”他又發出兩三聲和音。螺旋牙線也回了一句什麽,然後從另一頭爬下車,走進灌木叢中。

阿姆迪在明亮的燈光下悲慘地扭動幾下,幾個組件交換了一個眼神,又掃了眼傑弗裏和拉芙娜,“把燈關掉,行嗎?”

拉芙娜照做了,隨後,阿姆迪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是裏特洛。”

“我不明白,”拉芙娜說,“沒有外人幫忙的話,它怎麽可能把你傷得這麽重?”

拉芙娜聽到一聲模糊的哢嗒聲,是傑弗裏收起了十字弓。“我想,事實恐怕要復雜多了。”傑弗裏說,然後,她聽到他跪倒在阿姆迪旁邊。

阿姆迪發出一陣奇怪的混合音。那是種嗚咽聲,很像是人類孩子發出的聲音。然後是幾段她無法理解的和音,再然後,他用小男孩的聲音說了起來,語氣中充滿了自我厭惡:“裏特洛從一開始就是個惹禍精。它不聰明,但總是能在我表演時把事情搞砸。你們也看到了,不是嗎?它幾乎把我們害死在絞車那邊。與此同時,它還總是一有機會就闖進我的私人空間。”

傑弗裏的聲音很溫和:“阿姆迪,它是個單體。它無法獨立生存。”

嗚咽聲稍稍提高了音量。拉芙娜感覺到阿姆迪飛快地做了個動作,也聽到了牙齒在虛空中咬動的聲音。傑弗裏安撫道:“別這麽為難你自己,阿姆迪。”

片刻之後,小男孩的聲音再次響起:“唉。裏特洛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它是個大麻煩,但我想——我希望能像愛情故事裏那樣。裏特洛可以讓螺旋牙線重新變回完整的組合!這樣就能同時解決他們兩邊的問題了。但那個愚蠢的殘體卻對它毫無興趣。而且裏特洛也不喜歡螺旋牙線。後來它就,呃,開始接近我。但我想,那又怎樣,我的搭配已經很完美了,再接受別的組件只會給我帶來害處。”

阿姆迪好半天沒說話,但依然繼續嗚咽著,“……今晚我在營地周圍一字排開。這種方式真的非常有趣。我會變得很蠢,但我可以看到很多,那些在腦子裏亂轉的念頭也可以一步一步地繼續思考,每個我都會帶來新的一層領悟。”嗚咽聲更響了。但那並不是整個組合的聲音,而是來自那三個貼著地面的組件。“裏特洛走到了我中間。事實上,它並沒有偷偷靠近——我知道它在那兒。它開始打擾一部分的我……”阿姆迪的嗓音尖厲起來,“喜歡它的那部分我。”他扭動身體,嘴巴一開一合。傑弗裏伸出手,冒著被咬傷的風險去撫摸阿姆迪的一顆顆腦袋。片刻之後,那個八體才恢復了平時的緊密關聯,“裏特洛正在撕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