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28

傑弗裏和拉芙娜又睡在了豬廄裏。不過其他方面的條件改善了不少。阿姆迪說服了那些人,讓他們相信人類沒法組成神明一般的組合,但他們的確是種驚人的生物,天生就是聰明的單體。傑弗裏和拉芙娜在大搖大擺地離開絞車平台時,聽出了他們所說的“行屍”這個詞。這種概念在人類到來前就已有之,指的是能夠思考卻不會發出思想聲的生物。顯然,這給阿姆迪即將到來的演出增加了巨大的吸引力。

旅店的豬廄天花板很高,光線昏暗,而且臭的程度只算中等。就像旅店的其他部分那樣,它離懸崖底部那片致命的亂石堆有相當的距離。

“經過昨晚的事以後,我連這個都快感覺不到了。”傑弗裏說著,晃了晃手腕上的馱豬用腳鐐。自阿姆迪和旅店員工離開之後,傑弗裏把閣樓和底樓停放的幾輛貨車都檢查了一遍,“就目前而言,我想我們的安全程度就跟逃亡之前一樣。”

“是啊。”拉芙娜大口咀嚼著最後一只紅薯——不過這回是盛在木頭托盤裏的,跟當地爪族自己吃的時候一樣,“幸好我們有這樣一名友善的看守。”

“看守”是阿姆迪向他們的新東道主介紹螺旋牙線時給出的身份。這個用詞有些誇大其詞了。殘存的螺旋牙線只要能坐在大門邊上,透過木門板上的節孔看著外面就心滿意足了。他一點兒也不在乎傑弗裏的四處探險。不過當地人在附近時,他居然也裝得像模像樣,還甩鞭子嚇唬傑弗裏和拉芙娜。

傑弗裏離開豬廄,在離那個殘存組合一米遠的地方蹲坐下來,“你的組合現在好多了吧?”

螺旋牙線沒有動鞭子。過了一會兒,他上下晃了晃腦袋,然後咯咯地發出幾個和音。

“哇哦。他好像能聽懂你的薩姆諾什克語!”

“對。他說的基本上是‘我很好’的意思,不過看起來是在回答我的問題。”傑弗裏伸出手,拍了拍最近處那個組件的肩膀,“這種事時有發生,你知道的。有個擁有重要天賦的組件被殺了,他的其他部分會慢慢學習來補充空缺。他也許沒法變得很聰明,但……”

拉芙娜看了看那組合身上暈染開來的偽裝,“但我們都知道,他是由幾個非常聰明的部分組合起來的。”

“呃。對。”

整個下午,他們都能聽到外面傳來貨車和爪族的動靜。透過節孔,他們能看到墻那邊的兩個組合。這墻究竟是為了把好奇的人擋在外面,還是把僵屍關在裏面呢?總之,傑弗裏和拉芙娜還有時間把自己收拾幹凈,並思考該進行怎樣的兩腿人表演。裏特洛從閣樓走了下來,不顧螺旋牙線明顯的威脅,嘰裏咕嚕地說個不停。它大部分的抱怨似乎都是因為被關在這兒,可等到真正的守衛在午後打開門進來送水時,拉芙娜發現那個單體就離大門遠遠的了。也許它正在節約重要的惹禍才能,以便將來能用在阿姆迪身上——也沒準兒它有某種程度上的野獸直覺:在某些爪族文化體系裏,所有爪族都可以將流浪的單體視為獵物,進行謀殺、強暴或強行組成暫時的奴隸組合。

送水之後的一個鐘頭,螺旋牙線突然站了起來。裏特洛驚叫一聲,匆忙逃往閣樓,可螺旋牙線的注意力只是放在豬廄墻壁上的節孔而已。他示意傑弗裏和拉芙娜退後。

這會兒,拉芙娜也能聽到好幾個共生體在朝這邊走來,還一邊發出咯咯叫聲。有個小男孩的聲音蓋過了那片嘈雜:“嘿傑弗裏。嘿拉芙娜。表現得無害一點兒!”

然後豬廄的門滑向一側。除開一整天都待在門口的那兩個家夥之外,還有另外三個組合,其中一個是阿姆迪。他們各自聚成一團,悠閑地走進門來——這是彼此陌生的爪族之間的正常舉止。其中一名訪客是個走起路來大搖大擺的六體,組件的塊頭跟阿姆迪一樣大。

阿姆迪擺擺手,示意螺旋牙線退開,給訪客們留出位置。他跟那些陌生人說著話,言語間不無誇大其詞。與此同時,他又用薩姆諾什克語說:“這個六體就是店主。他想在演出前看看你們。他對兩腿人的整個概念都很著迷,不過我想他也有點害怕。如果我們能讓他相信你們沒有危險,事情就會好辦很多。”

傑弗裏說:“你可以命令我走上前,阿姆迪。然後再讓那家夥靠近來看。”

“好。不過你得表現得溫順些才行。”

阿姆迪跟其他組合交換了幾陣咯咯叫聲。他們每一個的語速都比平時的爪族要慢。哈。拉芙娜突然意識到,阿姆迪自己跟這些家夥也有語言溝通方面的問題。結果就是所有爪族的用詞都經過了可觀的簡化。他們不再堆砌過多辭藻,而且經常重復使用某些詞語。阿姆迪向他們一再保證,沒有限制這些人類行動的必要。他忽然朝傑弗裏揮了揮手。傑弗裏走出陰影,在離最近的那個阿姆迪只有幾厘米的地方站定。然後他跪了下來。這下他的臉幾乎跟最高大的那些組件的眼部齊平,“這樣夠溫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