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十年後 27

人類和馱豬們被迫走下山坡,走進一間堆滿幹草、散發臭氣的大棚屋裏。幾個十日前,拉芙娜·伯格森多會把這看做嚴重的虐待;但此時從室外到了室內,再加上那些馱豬,她的身上溫暖了許多,而且,那些幹草也沒有發酵的臭味。

“也許他們還沒看穿這個神明騙局。”傑弗裏說。他被綁在離拉芙娜很遠的一根谷倉支柱上。

“是啊,所以才拿重武器來對付我們。”兩個共生體,而且各自配備巨型十字弓。

“沒錯,多麽愚蠢——”

離他最近的組件發出很響亮的嘶嘶聲,將武器砸向傑弗裏頭部的一側。他一聲不吭地癱倒下去。

“傑弗裏!”拉芙娜用力拖拽起繩子來。看守她的組合將武器撞向她的腹部,令她昏厥在地。她在地上靜靜地躺了一會兒,然後略微仰起身子,看向地面。一盞小小的蓋罩式提燈掛在傑弗裏的頭頂,在爪族眼中,這光線太過昏暗,但對她來說已經足夠。她看到傑弗裏比著手勢,意思是“我很好”。她也做了個“好”的手勢作為回應。守衛們沒有反應。傑弗裏緩緩比畫起其他手勢來。

那是人類孩子們剛到爪族世界那幾年所創造的手語。爪族在私下交流方面有著巨大的優勢,孩子們運用手語作為應對的手段。他們的一些爪族朋友漸漸知道了這些手勢的含義,但在昏暗之中,共生體們看不到手勢。拉芙娜想起孩子們當時還為這條秘密的“信息通道”而揚揚得意。他們真是傻得可愛……而拉芙娜並沒有花時間去學習太多。

不久以後,傑弗裏似乎意識到她並沒有明白自己的手勢。他又對她做了個“好吧”的手勢,然後收回了手。她盯著他看了好半天。畢竟,“好吧”有很多種含義。

螺旋牙線在一小時以後現身,他被另一名守衛驅趕進來。他們沒有為螺旋牙線多留下一名守衛,但他仍然是個囚犯。他緊拽著拴他的繩索,踱著步,而且自組件死亡以來頭一次顯得這麽健談。他似乎在和那些守衛爭執。他們沒打他,雖然談了幾句之後,有個守衛對他甩了甩鞭子。螺旋牙線後退幾步,表情與其說是害怕倒不如說是憤怒。表面看來,他陷入了沉默,只打量著傑弗裏和拉芙娜。傑弗裏扭動身子看向他,但並沒有試圖和他交談。

拉芙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依稀意識到馱豬在巨大的食槽周圍走動。她做了夢,還覺得自己聽到了爪族的音樂聲。可憐的阿姆迪到底怎樣了?

到了第二天,灰白的光線湧入屋檐之下時,有人用力拍打起了谷倉門。一個守衛的兩個組件打開了門。拉芙娜面對著光線眯起眼睛,雖然那僅僅是暗淡的晨光而已。有個東西——是裏特洛——跳進門來,嗓門又大又毫不客氣。那個單體身後跟著阿姆迪,另一個爪族組合跟在阿姆迪身後,和阿姆迪保持著共生體之間的社交距離。阿姆迪環顧四周,“傑弗裏?拉芙娜?”

“我在這兒。”傑弗裏的聲音有氣無力。

“我在這兒。”拉芙娜說。

“你受傷了!”阿姆迪圍繞在傑弗裏身旁,拍拍他的身體,又碰碰他的臉。

“嘿,別碰那兒!只是有些青腫而已,阿姆迪。”

“好吧。但他們應該善待你才對。”兩個他回頭看了看陌生人,用爪族語言發出嘶嘶聲。拉芙娜從沒見過阿姆迪如此堅定地對另一個人抱怨。

也許……“神明騙局怎樣了?”她問。

“我——我搞砸了。當地人很怕人類,但他們中的大部分都不相信你們能思考。盡管如此,我本來也還是有機會的。要不是這個滿口胡言的蠢單體一直在——”

裏特洛在阿姆迪身邊轉來轉去,擠進對方的私人空間,還不時發出思想聲應和。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將所有的腦袋轉向裏特洛,對準它發出不滿的嘶嘶聲。這個單體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退縮到谷倉遠處的角落裏。

“抱歉,抱歉。我無意傷害任何人,也包括那個愚蠢的白癡,但它差點就讓我們都被殺掉——”他用爪族語和守衛們以及第三個組合說了幾句話,他們則聲音沙啞地大笑起來。很顯然,他在同時和兩群人交談。

傑弗裏跪坐起來,盯著最近的守衛和他的十字弓兼棍棒,“到底怎麽樣了,阿姆迪?看起來你跟這群家夥挺談得來。”

“是啊,是啊,至少還不算太壞。你看,我在路上跟你們解釋怎麽樣?絞車主人希望我們趁著雨水徑流還處在可控範圍內時趕緊出發。如果動作夠快,你們應該還有時間吃些熱食物。我跟他們商量——”

這會兒拉芙娜也聞到了。一個共生體守衛正推著兩輛手推車,裏面有熱氣騰騰的……流質食物?不,這樣說不太準確。手推車的車身到處都是灑出來的液體,不過車裏還裝著成堆的煮紅薯,以及大杯裝的肉湯,是爪族平時用來搭配煮過的肉類的那種。如果你餓得厲害,它足以讓人垂涎欲滴,即使平常看來也屬於可以接受的範疇,這是極其罕見的、能夠適用於人類的爪族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