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山之戰三年後 4

瑞瑪斯裏特洛菲爾在大老板手底下幹了兩年多。大老板總是讓人驚奇不斷,他對蠢人從來都沒好聲氣,即使那個人跟他一樣有錢。兩年來,讓人精神錯亂的任務一件接一件,有些任務危險和刺激的程度,甚至連瑞瑪斯裏特洛菲爾的探險家組件也想象不到。也許這就是他繼續給那個瘋子共生體幹活的理由。

最近這個瘋子的念頭或許終於要給他們的雇傭關系畫上句號了。探索熱帶地區!這項委派工作的危險和瘋狂性——名副其實的瘋狂——超過了大老板先前所有的命令。但說實話,最初幾天的確令人振奮:瑞瑪斯裏特洛菲爾活得好好的,而且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足以媲美甚至超越歷史上任何一位探險家。

不幸的是,那已是四十天之前的事。大老板就是不知道該何時罷手。榮耀逐漸退化為死一般的沉悶,還有接連不斷的挫折。

“你明白的,這事兒總得有個頭兒。”這句道出瑞瑪斯裏特洛菲爾心聲的話,出自他那位乘客之口。天可憐見,希望這是最後一趟旅行了。切提拉蒂弗爾是個衣著考究的六體,熱氣球的客用平台只能勉強容下他。“海風”號的吊籃相當狹窄,幾乎每個角落都被塞滿了。客用平台周圍的絕緣板太薄,因此切提拉蒂弗爾的話聲出奇響亮。瑞瑪斯裏特洛菲爾能透過隔板看到對方的爪子和下顎。他這位乘客正用盡全力在吊籃上又抓又撓,作嘔聲傳來,他的幾個組件朝著下方的泥水嘔吐。

瑞瑪斯裏特洛菲爾對著下方的船隊打了一番旗語,他們便加快了放開牽引繩的速度,任由海風將“海風”號吹向遍布沼澤的內陸地帶。從這場可厭的行動開始,每個十日都要進行兩次這樣的例行工作。黎明前的時間,大老板這支擔任輔助工作的艦隊就一直忙著把鐵屑和多種腐蝕性有毒物質混合,裝進“海風”號的氣囊裏。然後,等晨風刮起,瑞瑪斯裏特洛菲爾就能起飛,並且前無古人地(如果不算那些天上來的蛆蟲的話)在空中航行。

“我們只要幾分鐘就能著陸了,先生。”他歡快地對切提拉蒂弗爾說。

切提拉蒂弗爾又用嘴巴發出一陣噪音,然後說:“你明白,我們得表現好點兒。我的主人說,大老板仍然斷定熱帶地區能讓他變得比所有共生體所能夢想到的更富有。如果我們今天沒法令他信服,他就會在下面開著船沒完沒了地繞圈子,消耗我們的財富。”

我們的財富?切提拉蒂弗爾和他主人維恩戴西歐斯真夠自大的。不過他們有理由這樣。他們提出了幾處關鍵改動,使得大老板的數項發明——包括這些熱氣球——能夠真正投入使用。瑞瑪斯裏特洛菲爾能察覺到他們的企圖。他們以為自己能利用大老板,所以看到對方不為所動時,他們就會心煩意亂。

遺憾的是,在事情的進展上,切提拉蒂弗爾和維恩戴西歐斯的看法完全正確。瑞瑪斯裏特洛菲爾朝內陸看去。迄今為止的天氣非常完美,但北方的天空有層層疊疊的雲彩。如果那些雲團繼續向南飄,這個下午就有趣了。眼下,那些雲朵僅僅遮蔽了遠處的視野,也就是作為大河沼澤之源頭的叢林流域。即使在最晴朗的天氣,僅憑共生體的雙眼也看不清這些。沼澤向南延伸,一直越過地平線,其邊緣是一張龐大的河流之網,大河由諸多溪流匯聚而成,最終可追溯到極北酷寒之地的高山融雪之水。那片土地自有其神秘與危險,它們是數不盡的驚險故事的發生場所,也是瑞瑪斯裏特洛菲爾多次探險的目的地——但這些都無法與低地沼澤及他腳下這片土地的神秘與危險相比。他們的氣球離地不超過一千尺,潮濕的霧氣隱去了景物的細節——不過,當他筆直向下望去時就不一樣了。他能看到泥濘的水,還有不時出現的沼生野草。很難判斷這片沼澤的邊緣在哪裏。普通的船艦會在這片綿延一百多裏的泥灘上擱淺。在尚未有任何爪族看到河口本身之前,他們便根據淺灘區域的顏色和氣味命名了“大河沼澤”這個名字。只有木筏和特制的船只才能來到今天大老板艦隊這樣的地方。而且我比他們更近!瑞瑪斯裏特洛菲爾心想,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殊榮,他將會珍視——但那是在他遠離這兒以後的事了。至於現在,好吧,與下面這片渾水外觀相似的只有他在東部家園見過的化糞池,而氣味更是“聞”所未“聞”,混合了腐朽、體臭和奇特植物的味道。

“海風”號緩緩航向北方,速度不比一個共生體行走的速度快多少。風力加上牽引繩將氣球維持在一定高度,讓他們不至於像從前的冒險家那樣遭遇橫死——讓他們遠離叢林的酷熱與潮濕。下方的“草地”逐漸展現出樹木的形態。它們的樹幹部分或許仍在水下,但隨著氣球逐漸飄向北方,樹幹變得愈加粗壯,也聚攏了更多沼澤的泥沙。“我們現在能看到的大部分景物都在海平面以上,當然,風暴天氣和潮水最高的時候除外。”瑞瑪斯裏特洛菲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