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十二)(第5/11頁)

很顯然,沒有人權的奴隸們,是整個高雄港受到疾病威脅最嚴重,得到醫療救護和休息卻最少的一群人。阿諾基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但他知道在這裏繼續呆下去肯定會死——他記得在冬天來到這裏時,和他同一批編號A23開頭的人還有五六個,可是到了現在,就只剩他一個了。所以阿諾基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策劃好了逃跑行動,準備聯合另外二十幾個奴隸一起逃跑。他們在半個月前就藏起了一部分監工們分配下來的食物,預備作為逃亡路上的幹糧,現在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今天阿諾基被分配的任務依然還是開荒,“澳洲人”一般都是先放火燒完一塊地之後,再由奴隸們手工清理尚未完全焚毀的樹木、殘骸和石塊,平整土地——因為雨林潮濕的氣候燃燒通常並不充分,而且很快就會熄滅。高雄港這邊能夠用來平整土地的蒸汽機數量有限,大部分的整地工作還是只能由奴隸來動手。

而這就是阿諾基眼中的逃跑機會——從營地逃跑是不可能的,關押奴隸的營地四周有鐵絲網圍著,還設置著高大的哨塔,日夜都有牽著軍犬的治安軍士兵來回巡邏,雖然奴隸趁著夜幕逃跑事件還是經常發生,但大部分零星無組織的逃亡者根本跑不出營地,或是沒出跑出營地多遠就被治安軍的子彈追上,個別沒被打死的家夥,也很快會被兇惡的獵犬撲倒在地。但等到奴隸們外出開荒的時候,監視他們的士兵就會減少很多,而且這時的奴隸們的手中有勞動工具傍身,四周卻沒有鐵絲網,這顯然是最佳的逃跑時機。

雖然即使是在開荒現場,肯定也有治安軍和軍犬在監視,單個的奴隸依然跑不出去。但如果很多人串聯在一起分散逃跑,終究還是會有一部分人能夠逃出生天——至於具體誰能逃跑成功,就得碰運氣了。

通過在勞作間隙的觀察,阿諾基成功地發現了一條被雨水沖出的天然壕溝,可以當做他逃跑時的隱蔽小道。而壕溝的盡頭就是象征自由的莽莽山林,現在就只差一個時機——雖然奴隸主和周扒皮有著許多共同之處,但會逃跑的奴隸跟不會跑的長工是不同的,所以監工從來不會在早晨光線晦暗的時候就把他們放出營地,而是要等到日頭升高、天光大亮之後,才驅趕奴隸出去勞動,並且還沒到黃昏就會收工。但台灣這裏的氣候比較特殊,有時即使在下午也會突然升起山霧……而這就是阿諾基他們等待的機會……

……

午後的山霧漸漸散去,顯露出散落在山林間一攤攤水窪,驀然之間,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穿插而入,照在淺淺的水窪之上,反射出耀眼的閃光。鳥鳴和蟲鳴聲在叢林中不時響起,隨後突然又多了一陣“刷刷”的摩擦草葉聲——只見一頭膘肥體壯的黝黑山豬悠閑地走出叢林,四處東嗅嗅西嗅嗅,貌似在尋覓食物。

突然,這頭山豬仿佛感覺到了什麽,不安地擡了擡頭——雖然沒有看到任何異狀,但某種野生動物特有的生存本能,還是讓它感到自己似乎被什麽可怕的捕獵者給盯上了。

但它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行動,一根鋒利的標槍就從灌木叢背後攢射出來,直接刺進了山豬的眼睛,深深地紮進了它的頭顱!一聲悲鳴之後,垂死的山豬又繼續亂竄了十幾步,但最終還是無力地倒下了。

又過了片刻之後,從樹叢中躥出了幾個裹著獸皮的獵人,為首的男人是麻豆社的年輕頭領莫納,他身體精悍健壯,下巴和臉額上都刺著紋面,雖然剛剛打到一頭大獵物,但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喜悅。

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或許是由於從秦漢時代就長期接觸中原文明的緣故,海南島的黎人固然社會形態較為落後,但絕非什麽吃人生番。而跟中原文明接觸較遲的台灣島土著,卻是真正的殘忍獵頭族。

更要命的是,台灣土著們的殺人獵頭,往往並不是為了搶劫財物和仇殺——當然,如果能殺死仇人或搶到財物自然更好,大多數時候僅僅是為了證明自己能殺人,或者只是為房間添加裝飾品而已,就像後世不少加拿大和美國的狩獵愛好者,非常喜歡把獵到的熊頭或麋鹿頭顱做成標本掛在墻上一樣。

每逢台灣原住民的男孩成年之時,這些少年就要舉行“出草”——也就是獵人頭,作為他們的成年禮,互相偷襲其它的部落,然後把獵來的人頭掛在自家村寨門口的架子上,以此來慶祝自己的長大成人。

——以台灣原住民的觀念,似乎只有殺過人的男孩才能算是男人,才有資格紋面……

年復一年,台灣的原住民就過著這樣野蠻而血腥的生活:在林間追逐野獸,尋山泉而飲,斬下敵人的頭顱,夜晚則圍著篝火跳舞,大口吃肉。對於他們來說,生命就是一場獻祭,死於戰鬥乃是至高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