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悟(第4/16頁)

滲透計算機的安全系統實在枯燥乏味。我看得出這種事對某些人是一種誘惑,對這種人來說,只要稍稍撩撥一下他們的機靈勁兒,他們就按捺不住了。不過說實在的,黑客破解在智力方面沒有一點美感。一幢鎖著門的房子,你一扇扇拽門,找一扇鎖沒安好的——有用,卻談不上什麽趣味。

進入醫藥管理局的保密數據庫很容易。我用醫院的一台終端調出他們的訪問程序,顯示出地圖和醫護人員表。接著我從該程序切入系統級,編了一個誘餌程序模擬登錄界面。然後我離開電腦,守株待兔。終於,我的一位醫生走過來查看文件。誘餌程序拒絕了她的密碼,接著才調出真正的首頁界面。醫生再次登錄,這次她成功了,可是她的密碼卻留在了我的誘餌程序裏。

使用醫生的密碼,我獲得許可查閱醫藥管理局病人档案數據庫。第一階段是對健康的自願者進行試驗,荷爾蒙沒有效果。正在進行的第二階段臨床試驗則是另一番景象。有八十二名病人的每周報告,每一名病人都用一個數字表示。對所有病人都采用荷爾蒙K治療,大多數病人都是中風或者老年癡呆症患者,也有些病人是昏迷症患者。最新報告證實了我的預見:大腦受傷愈嚴重的人智力提高愈大。正電子發射斷層掃描顯示,大腦新陳代謝水平大大增強。

為什麽在動物身上沒有提高呢?我認為問題可能在於腦神經突觸的數量。動物的突觸數量太少,它們的大腦只支持最低限度的抽象思維,因此多余的突觸對它們沒有任何意義。而人類卻超過這個數量,人類的大腦可以支持充分的自我意識,因此他們可以充分地使用新的突觸,記錄反映的就是這種情形。

最令人興奮的記錄是關於剛剛開始的調查研究,研究對象是幾個自願者病人。注射更多荷爾蒙的確進一步提高了智力,但最根本的還是取決於大腦受傷的程度。輕度中風的病人沒有達到高智商,而受傷嚴重的病人的智商卻獲得了大幅度提升。

最初處於深度昏迷狀態的病人中,目前只有我打了第三針。我形成的新突觸比先前任何一個接受研究的人都多得多。至於我的智力會提高到哪種程度,還是一個懸念。每每想到這個問題,我都感到心臟狂跳不已。

時間一周周過去了,我與醫生們的周旋變得愈來愈乏味。他們似乎把我當作一個博學的白癡:一個顯示出某些高智商跡象的病人,但依然不過是一個病人。在神經病學家的眼裏,我只不過是正電子發射斷層掃描的對象,外加偶爾注射一小瓶腦脊液。心理學家們通過談話了解了一些我的思維狀況。然而,他們先入為主地將我視為一個從深度昏迷中走出來的人,一個得了天大好處,卻又懵懵懂懂的平常人物。

真實的情況正相反,對正在發生的一切懵懵懂懂的恰恰是醫生們自己。他們斷定藥物改進不了我在現實生活中的行為表現,我的本事只能使我在智商測試中取得好成績。因此,他們不想在智商問題上浪費時間。智商尺度是人為設定的,而且設得太低了:我的分數太高,曲線上沒有可供比較的參照系,測試分數對他們而言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當然,真正的變化正在發生,測試成績僅僅是這種巨變的一個方面。如果醫生們能夠感覺到我大腦裏正在發生的一切該有多好:我正在認識到有多少信息是我先前錯過的,明白了這些信息是多麽有用。我的智商遠遠不只是實驗室現象,而是實用的、高效的。我具有幾乎完美無缺的記憶力、超強的整合能力,能夠迅速判斷形勢,選擇達到目的的最佳行動方案,決不會優柔寡斷。日常生活中的種種早已不在話下,只有理論問題還算是個挑戰。

無論學習什麽,我都能發現其中的模式。任何東西——數學和科學、藝術和音樂、心理學和社會學——我都能掌握其本質結構,透過表面的音符,看見內在的旋律。閱讀時,我不由自主地可憐那些作者:他們艱難地從一個論點磨蹭到下一個論點,摸索尋覓他們看不見的內在聯系。他們如同一群不懂樂譜的人,偏偏卻要分析巴赫的大提琴奏鳴曲的總譜,試圖解釋這一個音符如何發展為下一個音符。

事物內在的模式真是美妙無比,我渴望了解更多。還有別的模式等待我去發現,更大的、另一種層次的結構。這種上層結構我一無所知。它是無比恢宏的音樂,我所了解的幾首奏鳴曲不過是其中彼此孤立的數據點。我不知道掌握這種結構後會發生些什麽,到時候會知道的。我想發現它們,認識它們。這種渴望比以前任何欲望更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