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死(第4/16頁)

到7月初為止,日本國內能夠使用的國際機場,僅剩下北海道的千歲機場,而它的關閉也是遲早的事。剩下的就只有像青森機場那種地勢較高的地方機場、軍用機場了。當然,處於陸地中心區域的幹燥、平坦草原,也還可以用來進行航空運輸。

救援的主力,現在已經由國際航線客機和客船,逐漸轉變為直升機,具有不規範著陸性能和短距離起降功能的軍用運輸機,以及登陸用的艦艇了。在這方面,蘇聯陸軍大型運輸機的性能,令人瞠目結舌。速度自不必說,其著陸裝置尤其堅固,在裝載返程燃料而內載重量非常大的情況下,它依然能夠輕輕松松地,在雜草相當深的草原和凹凸不平的地方著陸。

日本的援救委員會,在國際救援隊的幫助下,不斷地苦戰奮鬥,希望在7月份能夠使被救人數提高到七千萬。變故開始後產生的死亡者和失蹤者的數字,包括第二次關東大震災在內的話,已經超過了一千二百萬人——其中還包括好不容易已坐上飛機和船只,卻在事故和海難中遇難的人。救援隊的犧牲人數,也即將達到五千人。在不斷振動、碎裂,並逐漸下沉的島上,還有超過三千萬人,或被孤立在盆地內,或臨時藏身於海岸附近的丘陵。他們在恐懼中,顫抖著等待被營救。為了把三千萬人全部救出去,日本政府的軍、官、民聯合援救組織三百萬人,在夜以繼日地拼命做最後的努力。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援救的成功率,眼看著不斷下降,救援隊和難民的犧牲數字,也殘酷地在實實在在上升。救援組織中, 還開始出現了有人因過度勞累,而倒下死亡的情況。——火山灰從早到晚都飄落著,它掩埋了街道、田地和高山,侵入到屋裏的地面和桌子上,最後甚至灌進了臥具、餐具及人們的口中。空氣裏總是彌漫著噴出的煙霧和飄浮著的灰塵,陰沉地散發著硫磺味兒。救援人員在小小的不間斷的、偶爾還非常激烈地振動著的大地上,東奔西跑,時而對通話機喊叫,時而又與同事互相吼叫。他們傾聽群眾的哀訴、感嘆、責罵、慘叫;他們在日漸擴大的犧牲、接連出現的混亂起來的指令、不斷發生的計劃變更中忍受煎熬;不洗澡,沒法刮胡子,有時甚至顧不上吃飯喝水;他們一天睡兩三個小時。而且,那也幾乎都只是在搖晃的交通工具上、硬邦邦的椅子上,或者在到處是石子的大地上,打個盹兒而已。日復一日地重復著這樣的日子,援救委的全體成員逐漸筋疲力盡,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正在挑戰一種完全不可能的事。在狂暴而巨大的自然力量和不知所措的混亂之中,無論做什麽,無論如何努力,結果也可能都是徒勞的。最終,他們自己也會合那些遺留在四處的人們一道,被火山灰埋葬,被昏暗兇暴的海洋吞噬。隊員們的心中,充滿了這種悲哀和絕望的情緒……

在茨城縣水戶市,西以北海拔二百米左右的朝房山東麓,有個名字很怪的地方叫木葉下。當片岡和二三十人一起等待營救船的到來時,一直有一股莫名的悲哀在他的心裏湧動。水戶市已被水完全淹沒,鉛色的海水將各處丘陵的山脊變成了海角,白色的海浪在直接吞噬著樹林的枝葉。在遭到鹿島灘地震和海嘯的襲擊後,水戶市中心地帶生存下來的市民,全部逃到背後的山上去了。片岡他們和這些在這裏一籌莫展的人,偶然相遇了。那珂川上遊和鬼怒川上遊在市貝—帶與海面連接,築波山地已完全變成了島嶼。

片岡他們一行三人,並不是為了救援到這裏來的。東海村的核發電站、研究所以及核燃料公用公司——已經沉沒到海面幾十米以下了——那一帶,雖然在沉入海底前,是用幾萬噸的水泥將其密封後才廢棄的,但不知是反應爐還是燃料再處理裝置發生了泄漏。有情報報告,似乎有高放射的核分裂生成物,即有相當於核燃料“灰”一類的東西,流出並汙染了海水,於是他們便乘坐在附近巡邏的P2J來這裏調查。會器械潛水的片岡,和其他乘務員一起從飛機上下來,坐上橡皮筏加入了調查。汙染似乎並不嚴重,並沒有大量的泄漏,只是殘留在管道或某處的東西在下沉後融入了海水中。可是,他們在結束調查坐上橡皮筏子時,遇到了海嘯。

待在海面上的P2J機組人員,很快發現海嘯要來,正準備要暫時離開水域時,誰知道過度使用的左發動機,不幸出現了故障。飛機停止運轉只是在水面上打轉。在掙紮的過程中,飛機受到側面海浪的沖擊而傾覆了。片岡乘坐的橡皮筏,也像在沖浪一樣,在海嘯的浪峰上被沖到了好幾裏外的內陸,直到被卡在沒入水中的森林樹梢上,才終於停了下來。這時候,一名隊員被沖來的浪頭卷走了。幸存下來的他們,拖著精疲力竭的身體,在黃昏時分才勉強走到附近的陸地,也就是朝房山的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