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手指*(第2/2頁)

“也許他的搭档出了意外,他正要趕回去求救。”亨德森說,“我們最好問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我搖搖頭。很明顯,蘇洛夫一點兒也不著急,正從容地返回齊奧科夫斯基號。克拉寧是蘇聯探險隊的隊長,可能是他派蘇洛夫單獨出去執行任務的,這麽做雖然很不人道,但卻不關我的事;就算蘇洛夫故意違反規定,那也與我無關,我沒有義務要向克拉寧匯報。

兩個月過去了,我們的隊員經常能看到蘇洛夫一個人出現在荒野中,他還總是躲著別人,不讓其他人靠近。我私下裏做了些調查,發現克拉寧隊長近來壓力很大,他們人手短缺,所以對安全規範有所放松。但我查不出蘇洛夫究竟在做些什麽,而且我沒想到,他的隊長居然也會被蒙在鼓裏。

這事有些蹊蹺,讓我產生一種“早晚會出事”的感覺。果然,很快我就收到了克拉寧隊長的緊密呼叫信號。我們每支探險隊都發生過隊員遇險的情況,這時便會向其他隊伍發送信號請求幫助。但有人失蹤,還不回應飛船發出的應答信號,這還是第一次。我們通過無線電匆忙開了個短會,制定好搜救路線,三艘飛船都派出救援小組,向各個方向散開找尋。

這一次我還跟亨德森一組,我們下意識地沿著遇見過蘇洛夫的路線找了下去。這裏距蘇洛夫的飛船比較遠,我們已經把這一帶看成了屬於我們的“領地”。當我們順著坡度較小的山坡向上攀爬時,我突然間想到,也許那個蘇聯人藏著什麽秘密,連他的同事都被瞞過去了。至於究竟是什麽秘密,我就無法想象了。

亨德森找到了他,並通過太空服的無線電大聲呼救。可惜,已經太遲了。蘇洛夫臉朝下倒在地上,宇航服癟了下去,皺皺巴巴地裹在身上。不知什麽東西打碎了他頭盔上的塑料面罩。從現場遺留的痕跡看,他先是跪倒在地,而後向前撲倒,當場斃命。

克拉寧隊長趕到時,我們還在呆呆地盯著那個不可思議的東西——蘇洛夫臨死時正在檢查它。那東西有三英尺高(近一米),長著綠油油的、如皮革般堅韌的橢圓形根系,還伸出無數卷須,盤踞在亂石中央。是的——根系,這是一株植物。幾碼開外還有兩株,但比這一株小得多,顏色發黑,似乎已經枯死。

看到這一幕,我的第一反應便是:“原來月球上真的有生命啊!”如果不是克拉寧隊長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可憐的弗拉基米爾!”他說,“我們知道他是個天才,可當他談到自己的夢想時,我們還在嘲笑他。所以他瞞著我們完成了這麽偉大的工作。他用雜交小麥征服了北極,可那僅僅是個開始。他把生命帶到了月球——還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這裏!”

我站在那裏,還沒有從第一眼的震驚中緩過神來,這確實是個奇跡。今天,所有人都了解了“蘇洛夫仙人掌”的歷史,但這個並不準確的學名讓它喪失了好多神秘感。蘇洛夫在筆記中談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他歷經多年實驗,終於培育出這種植物。它的表皮強韌如皮革,可在真空中存活,長長的根須能夠分泌出酸性物質,使得它可以在連地衣都無法存活的亂石之間茁壯生長,繁衍擴張。如今我們已經見證了蘇洛夫第二個夢想的實現,這種仙人掌將會永遠被冠以他的名字。它們將大片大片的月球巖石粉碎並分解,為更多經過改良的植物進駐月球鋪平了道路,而正是這些植物,養活了月球上的每一個人類。

克拉寧彎下腰,托起同事的屍體,月球的重力很低,這麽做一點兒也不費力。他摸了摸塑料頭盔的碎片,困惑地搖了搖頭。

“這到底是怎麽弄的?”他說,“看起來像是那株植物幹的,可這也太荒唐了。”

謎一般的綠色植物矗立在不再貧瘠的荒原之上,它本身的神秘,還有它帶來的希望,令我們為之著迷。亨德森仿佛想了很久,這才慢慢地開口:“我想我找到答案了。我剛剛想起在課堂上學到的一些植物。既然蘇洛夫設計了這種植物,並讓它適應月球的環境,那它是如何繁育種子的呢?種子需要盡可能廣泛地傳播出去,好找到更加適宜的生長環境。如果是在地球上,植物會選擇飛禽走獸幫助傳播,但月球上什麽都沒有。由此,我只能想到一個解決方案——有些地球植物用的就是這種方法。”

我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打斷了他的話。有個東西“砰”的一聲打到我的金屬腰帶上。雖然沒有造成損壞,但事發突然,我又沒有心理防備,結果被嚇得不輕。

一粒種子落在我腳邊,無論大小還是形狀都像一顆李子核。在幾碼開外,我們看到一株“仙人掌”攤開了綠色的手指,正是它打碎了蘇洛夫的頭盔。他一定是發現植物已經成熟,於是彎下腰來仔細查看,卻高興得忘記了後果。在月球的低重力環境下,我曾見過一株“仙人掌”將種子投射到四分之一英裏外。蘇洛夫就是這樣被自己的孩子近距離“槍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