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當天晚上, 時懿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等傅斯恬洗完衣服,兩個人各自復習了會兒書, 關了燈睡覺。

天很涼了,夜裏被窩冰冷, 傅斯恬總是會在她上床前先幫她暖過被窩再挪到自己的位置上。往常入睡時, 傅斯恬要是還沒睡,時懿總是喜歡側著身,手搭在她的腰上, 面對著她, 半摟著睡。偶爾有興致,時懿還會用擁抱和親吻, 和她開啟一場甜蜜的睡前運動。

可今夜沒有, 她上了床, 和傅斯恬說了“晚安”就仰面躺著, 單臂在被子裏環抱住自己, 閉上了眼,一副困極了的模樣。

傅斯恬稍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畢竟一整晚時懿的表現都很正常。她以為時懿只是太累了,沒有這個心思。考研已經進入最後的沖刺階段了, 她們學院這學期亂七八糟的事情還一堆,答辯更是奇葩地安排在了上學期, 就在考研結束的三天後, 以至於近期導師那邊也頻頻要求面談開小組會,讓本就不寬裕的時間更緊張了。真的太讓人心煩了。她能理解時懿的壓力。

她沒有打擾時懿,只是伸出手幫她細致地掖了掖被角, 在自己枕頭最靠近她的地方側著躺下了。

她的鼻息,暖暖的、輕輕的,似有似有地縈繞在時懿的耳邊,和她的人一樣的溫柔、惹人喜愛。

時懿聽得心亂如麻。

她不願意相信、也不應該相信斯恬會對她們的感情有一絲一毫的動搖的,她明明該知道傅斯恬有多喜歡她、對她們這份感情有多堅定的,可該張口詢問的那一刻,她退縮了。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膽怯。逃避不是她的性格,可她卻確確實實這麽做了。她發現自己在害怕。害怕的源頭不知道來自於哪裏,或許是來自於短信透露的消息太過確鑿、或許是來自於傅斯恬從來不和她深聊家裏事的抗拒、更或許是來自於——這半年,她們都嘗夠了生活的不容易。

她已經太明白母親說的那一句“生活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了。人在這樣的處境和壓力下,會變、會軟弱、會妥協,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這也是人性。

可腦子裏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斯恬不是這樣的人。她愛的人,不會是這樣的人。她應該最是知道她是怎樣赤誠、怎樣美好的人的。

她用這樣的想法揣測斯恬、甚至不給她一個光明正大辯解的機會,實在太過分了吧。時懿譴責自己,卻又無法完全說服自己。

在痛苦和仿徨中,她失眠了大半夜。

夜色漸漸退去,天色將明之時,她感受到傅斯恬半睡半醒之中,又無意識伸手摸了摸她的被角,幫她提了被子。

那是一種近乎發自本能的愛護。

時懿轉過了身子看她,呼吸發沉。她用眼神細細地描摹過她幹凈、柔美的五官,開始內疚、開始後悔。

她應該坦白的、應該相信她、應該和她談一談的。

她在心裏下了決定。

第二天中午,時懿從圖書館自習回來,傅斯恬已經如常地為她準備好了兩菜一湯。兩人相對而坐,一邊吃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時懿正在盤算著該怎麽開口問她短信的事,傅斯恬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奶奶”,傅斯恬不好意思地和時懿打了聲招呼,拿起手機去到陽台接電話了。

時懿喝了口湯,放下勺子後,盯著碗,好幾秒都沒有再動作了。

每次都是這樣,所有和家裏相關的來電,傅斯恬都盡量會避開她接。其實這樣不是什麽不對的事,從禮貌上來說,應該這樣的。很久以來,她也沒就此直接對傅斯恬表示過什麽。可是,此時此刻,時懿卻強烈地感覺到了不舒服。她深刻地感受到了被隔離在傅斯恬某個世界之外的孤獨和不安。

這是她從前一直能很好壓抑、很好理智化解的情緒。

可此刻,她有些消化不過來了。

她味同嚼蠟地又吃了兩口飯,看著傅斯恬掛了電話,轉身要進來的身影想,她應該把這個感受坦誠地和她說一說的。

可是當傅斯恬重新在桌邊坐下,溫柔地注視著她的時候,她動了動喉嚨,又張不開口、放不下面子,說出這樣發自內心、顯得脆弱的話語。

好像對著越親密的人,有些話,反而越難說出口。

靜默了幾秒,她若無其事地關心:“奶奶還好嗎?”

傅斯恬言簡意賅:“還好。”

時懿看得出她不想多說,如果是平時,她會就此打住的,可今天,她沒有轉開話題,刨根問底:“她讓你周末回去看她嗎?”

傅斯恬輕輕地“嗯”了一聲,頓了頓,補充:“但我推掉了,這兩周,她情況還好的話,考研前我就都先隔周回去。”

時懿當然知道她是為什麽。默了默,她說:“我這裏沒關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