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考研前三天, 下午三點多,傅斯恬剛從快遞點領了快遞往校外走,就接到傅建濤打來的電話, 聲音沉重地問她:“這兩天有課嗎?”

傅斯恬已經被老人折磨得麻木了。她沒有直接回答有或者沒有,而是反問:“怎麽了嗎?”

她已經半個月沒有回去了。

傅建濤說:“盡量回來吧, 恬恬。你奶奶可能快不行了。”

傅斯恬腦袋“嗡”得炸了一聲。她下意識地就要答應, 可話要出口的一瞬間,她忽然想到什麽,猛地止住了聲。她強作鎮定地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傅建濤愣了兩秒, 像是驚詫她居然沒有馬上答應。他壓著情緒, 言簡意賅地描述:“除了水,幾乎什麽都吃不進去了。這兩天總是咳血, 尿褲裏拉的也全是血。”

傅斯恬心慌亂成一團。她知道, 於情於理, 她都該馬上答應的。可她還是艱澀地問出了聲:“過兩天, 等周一了可以嗎?”

等時懿考完研可以嗎?

“可以, 我可以,恬恬,我可以,你奶奶可以嗎?!她可以嗎?!”一瞬間,傅建濤低吼的聲音透過揚聲器穿進傅斯恬的耳朵。

這是有記憶以來, 傅建濤第一次這麽兇這麽大聲地吼她。傅斯恬一瞬間眼圈就紅了。她咬牙,仰起頭, 含淚回答:“好, 我馬上買票回去。”

傅建濤吼了她心裏也不好受,沉沉地嘆了口氣,語氣稍緩:“再怎麽樣, 她也是你奶奶,含辛茹苦把你養大的。小魚也請假回來了的。”

一滴淚還是不聽話地滾落了,傅斯恬迅速擡手擦去,啞聲應:“我知道,我知道的……”

為什麽要用這種語氣教育她,她不明白。老人不止一次用她覺得自己快不行了騙她回去過,她騙她回去後對她做過什麽,他也不是不知道的。她只不過是這兩周實在不能走開才沒回去,她已經很努力地想要平衡好兩邊的生活了,為什麽好像誰都對她很不滿意。

她掛了電話,查了最近一班的動車時間後便給時懿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時懿才接起來,傅斯恬猜測她應該是從自習室裏走到了外邊走廊的角落。

“怎麽了?”時懿的聲音冷冷淡淡的。

傅斯恬已經聽了很多天她這樣的冷淡了,可這一瞬間,還是覺得胸悶到難以呼吸。她吞咽了兩下才勉強覺得喉嚨能夠正常發聲:“時懿,我臨時要回檸城一趟,我奶奶情況可能不太好了。”

時懿說:“好。”

“晚飯你要自己解決了。明後天看情況,要是還好的話,我會盡量趕回來的。”

“好。”

“你晚上一個人注意關好門窗。書桌旁的箱子裏有新買的牛奶和肉松餅、小蛋糕,晚上餓了可以吃,牛奶記得用溫水熱一下。”

時懿還是單音節的:“好。”

傅斯恬喉嚨發澀,還想說什麽,在她這樣的冷淡之下,什麽都說不出了。

兩廂沉默,空氣安靜了好幾秒。

傅斯恬醒悟過來,若無其事地道別:“那我去買票了,先掛了。”

時懿似有若無地“嗯”了一聲。

傅斯恬迅速地、狼狽地按下了掛斷鍵。

她沒由來地想起了剛在一起的那一年寒假,她們分隔兩地,在冷風中煲電話粥煲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的事情。那時候,誰也舍不得先掛,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分享不盡的快樂……

無話可說——她們怎麽就走到這樣的地步了。

她攥著手機,佝僂著背,像靈魂被抽走了一樣,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站著。

旁邊有過路的同學見她神色太難看了,好心問她“同學,需要幫助嗎?”,她這才回過神,倉皇地搖了搖頭,踉蹌走開了。

她沒有回出租屋,背著書包,直接去了公交車站坐公交,搭乘四十分鐘後的動車回檸城。

接近八點鐘,她在鎮汽車站下了車。因為一整個下午滴水未進,她腹部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壓著右下腹,一邊往車站外走,一邊尋找站外傅建濤的身影。路上傅建濤問了她抵達時間,說會開摩托車過來接她的。

她一路向外,始終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忽然,一張陌生又眼熟的臉映入她的眼簾,那張臉的主人,也朝她微微笑開,伸手招呼她:“斯恬,這裏!”

傅斯恬的腳步驀地定住了。

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傅斯恬冷得血液都要凝固住了,上下唇齒直打顫。

是王則——那個之前老人騙她回去後,不經她同意,就突然安排他登門與她相親過的男人。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憤懣一刹那間充斥滿她的心間。

她明確和奶奶說過她現在不想考慮結婚的事,不要再擅自安排相親了,也明確和王則說過,她對他沒感覺,不要再發短信給她、不要再有任何聯系了,更幾次和叔叔說過,她有多反感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