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強盜

雲郁從宮人手中的托盤裏取過一碗粥, 用小勺子舀了,遞到她嘴邊來。

“這是用雞湯煮的,你嘗一嘗香不香。”

阿福張嘴, 就著他手,慢慢吃完了一小碗粥。

她身體還是虛弱。她感覺自己躺的夠久了, 但渾身仍提不起勁。吃完了粥, 宮人捧來茶盞, 雲郁讓她用茶水漱了漱口,又給她洗手擦臉,像個丫鬟似的服侍她換衣服。

阿福認得他這麽久, 他一直是很男兒氣的, 甚至有點貴族公子哥兒的驕矜。阿福從沒見過他這般做小伏低的樣子。他大概是因為愧疚,舉止都透著不安,和小心翼翼。

阿福坐在床上, 有些悶悶說:“我想洗澡。”

雲郁哄她,說:“你身子還虛弱著, 等過陣子好了再洗吧。這段日子用帕子擦一擦就好了。”

阿福說:“我想洗澡。”

雲郁見勸不住, 只得讓宮人送了熱水進來。

她不要人幫忙,自己撐著虛弱的身體下了床, 坐到沐桶裏,慢慢用帕子撈水, 清洗自己的身體。她本來身體就還沒恢復,熱水裏一泡, 便感覺頭暈, 渾身虛的厲害。雲郁在一旁看著,他想幫忙,她不讓。雲郁默了一會兒, 也不強求,轉身去吩咐人,把床上的被褥之類的換過,同時自己也轉去簾幕後梳頭,洗漱更衣去了,看那樣子,今夜是要睡在這。

等他再露面時,已經換了一副容貌。長發披散,膚發潔凈,身上穿著素色的單衣。他高個子,瘦得很,衣裳單薄,衣下空蕩蕩如同無物。衣袂當風,仿佛要逍遙登仙,微步淩波乘風歸去。

阿福已經洗完澡了,感覺身體舒服了一些,好像活過來了一點。她穿了衣裳,坐在鏡子前,兩個宮人在給她擦拭和梳弄頭發,雲郁正欲上前去陪伴,黃瑾突然進殿來,與他耳語幾句——是皇後那邊。雲郁瞬間面有難色,猶豫了一下,悄悄去了。

他這段日子一直來無影去無蹤的,阿福知道他朝事忙,也不想打擾他,只安安心心地躺下睡覺。

她睡了一會,感覺到床被有點動靜,被子被人給掀開了。她其實精神不困,就是累,一下子就醒了。她睜開眼睛,正看到雲郁坐在枕邊,手掀開被子角,一條腿邁上了床,另一條腿還放在地上,是個正要上床躺下的姿勢。她的眼睛看過來,目光和他對上,他大概是心虛了,動作不由地停了一下。遲疑了片刻,他還是厚著臉皮,輕輕地,將另一條腿也擡了床上來。

他側身躺下,像條蠶蟲似的,慢慢拱過來,貼近了她,伸出雙手將她抱住。

阿福的肩膀感覺到他的溫度,他的頭藏進她的肩窩裏,胸口緊緊挨著她。

她剛洗了澡,身上香香的,又在被子裏睡的很暖和,他剛從外面回來的,夜風吹的皮膚冰涼。他用手,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溫度。

他手過處,她不自禁地起了雞皮疙瘩。

她有點怕他了。

她清醒了這幾日,記憶漸漸的回來。

她想起了在地窖的那幾日,暗無天日,饑渴、幹渴,蟲子、老鼠,和死亡無限的接近,度日如年,一寸一寸被痛苦和絕望啃噬的感覺。太可怕了。她連帶著他也一同畏懼起來。她知道不是他的錯,怪不了他,是他救了自己,但那七天七夜的折磨讓她產生了本能的恐懼,一挨到他身體就害怕。她想起皇後說的那句話:“讓我知道你碰了他,我剁掉你的手。”她深刻地體會到那不是一句玩笑,也不是口頭的威脅,而是真實會發生的事。

她不是英雄,她從來都是貪生怕死的。

她想快樂,她想跟喜歡的人在一塊……但她不想受罪。

她不安地側過頭,竭力想避開他,雙手在被中緊緊握成拳。她轉過身背對他,將身體蜷縮在一起,想逃避這種不好的心靈感受。

他察覺到她的心思,像只被遺棄的小羊羔一樣,有些不安地從背後偎上去,緊緊抱著她的腰肢。

阿福渾身一激靈,像被鋼針猛紮了一下,渾身都毛骨悚然起來。

“我身上臟。”

她有些訕訕地拒絕說:“你別碰。”

雲郁沒松手,只是臉埋在她肩窩處,低低地回說:“不嫌你。”

阿福想攆他走,卻意識到自己睡的正是他的床。占著別人的床,還把主人攆走,好像又沒道理。可是自己不睡在這,自己又能去哪呢?他手摟著她,讓她無力掙脫,只能蜷縮在他懷中,渾身戰栗地由著他輕撫自己的腰肢。

她瘦了很多。

原本身上還是有點肉的,抱著身子軟乎乎,又有彈性,這會摸著全是骨頭。

雲郁說:“你現在跟朕一樣瘦了。”

“好久沒有抱你了。”

他說:“總共才抱了你不到五回。”

他臉貼著她頭發,蹭了蹭:“這段日子老是做噩夢。抱著你睡,就會心安一點。也不知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