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同林鳥

雲郁將衣裳給她換上, 殿中靜坐了一會,想起還有一堆麻煩事等著處理,只得勉強打起精神, 往太和殿去了。

他這段時間,一直忙著析置州縣, 還有撤鎮並藩的事, 以及擬定賦稅戶制, 兼幣制改革的方案。因韓福兒的事耽擱了一些。各地的奏章又壘了一大摞,還有緊急軍情,都需要立刻處理。雲郁剛到太和殿, 拿著案上奏章, 還沒來得及批閱,就遇著賀蘭韜光、楊逸同時來請見,二人行色匆匆面布陰雲, 告訴他一個噩耗。

“陛下,滎城失守了。”

雲郁聽到這個消息, 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蕭衍封雲灝為魏王, 讓大將陳慶之護送其北歸洛陽。陳慶之帶了七千人,北上的第一關就是滎城。

雲郁早早準備了, 讓刺史丘大千任主將,率七萬人據守滎城, 阻止陳慶之北上。

陳慶之是個天縱的將才,蕭衍忠心的走狗, 當初在渦陽一戰成名, 連取魏國十三座城池,出戰以來,無一敗績。蕭衍此番派這人出馬, 雲郁心中當然是緊張的。但畢竟他只有七千人,雲郁覺得,攔住他不成問題。丘大千也是個能征善戰的,總不至於七千人都打不過吧?沒想到啊,戰敗的消息竟然傳來的這麽快。

“丘大千呢?”

雲郁一時怒火中燒,那溫文爾雅的面孔,瞬間猙獰起來:“他不是在奏疏裏信誓旦旦,稱他有七萬人,還說在滎城以南築了九道防線,一定能把陳慶之擋在城門之外。這才幾天就失守了?”

賀蘭韜光道:“這個陳慶之,用兵太神速了。一日之內就突破了三道防線,丘大千當天就投降了。”

雲郁氣的罵了一句臟話:“朕x他的媽!”

他簡直想殺人了。

“七千人!”

他憤怒道:“十倍的兵馬,攔不住一個陳慶之!這麽多人,就算是只獅子老虎也把他捉住了!何況是個活人。難道他有三頭六臂不成?”

滎城失守不是重點,重點是,魏國七萬人,敗給陳慶之七千人,這對朝廷,還是將士們心中造成的沖擊太劇烈了,幾乎會瞬間摧垮朝廷的戰鬥力。

對雲郁來說,這是一個相當沉重的打擊。漫長的不眠之夜,太和殿的燈火天亮未熄,從這一夜開始,他再沒有得到片刻安寧和休息了。

有一個事實,是他心中明白,但又無可奈何,且必須面對的。那就是整個魏國從上到下,沒有絲毫凝聚力、戰鬥力。魏國號稱統治中原,但實際上能真正控制的地方只有河洛這一帶。原本從並州到洛陽,以及關中,這大片地盤是魏國掌控的,但隨著六鎮起義,以及河北叛亂、蕭寶夤在長安造反,這麽多年的內亂,整個帝國早已四分五裂。而今他這個所謂的魏國皇帝,能真正掌控的,只有區區一個洛陽城。京畿以外,各州郡都呈擁兵自立之態,名義上是聽魏號令,實際上並不以朝廷為尊。

他本想趁著賀蘭逢春平滅葛榮的勢頭,析置州郡,選派官僚,將河北重新收入囊中,偏偏賀蘭逢春從中作梗,導致進度遲緩。現在,南梁也跳出來搗亂,徹底打亂他的計劃。

他知道自己手底下的都是些什麽混蛋。一群有家無國的人,各逐其利。地方將領官吏各懷異心,明哲保身,但凡遇事,先騎墻觀望,看哪邊勢強就往哪邊倒,隨時準備叛變。禁衛軍就是廢物,唯一的技能就是棄甲投降,這在五年前的六鎮叛亂,和半年前的河陰之變時,已經展現的淋漓盡致。賀蘭逢春兩萬大軍入洛,從北至南,縱橫千裏,各州郡官吏冷眼旁觀,沒有一個人率兵去阻擋。禁衛軍三十萬人不戰而降,朝廷三千文武大臣,大開城門,出城迎降。

他知道會有這種局面,根源不在丘大千。朝廷積弱多年,分崩離散至此,他想用人,又有誰能用?

阿福這一覺,睡的很穩,也很漫長。雖然她剛剛撿回一條命,但雲郁並沒有工夫來看她。雲郁接連三天都吃住在太和殿,隨時查看軍情,和親信大臣商量接下來的對策。陳慶之攻克滎城後,又立刻北上攻取屯考,屯考守將雲徽業被生擒。陳慶之一路勢如破竹,雲郁急的火燒眉毛,以至於他連要為韓福兒跟皇後算賬的事也顧不得了——別說這些雞毛蒜皮,他眼下連吃飯和睡覺都沒工夫。

雲郁的心情是崩潰的。

從河陰之變起,他好像就陷入了一個怪圈。朝廷之弊,弊在六鎮。他本來以為葛榮就是最可怕的敵人,沒想到來了個賀蘭逢春。好不容易,他費盡心機,周旋盤桓,把賀蘭逢春控制住了,把葛榮也消滅了,現在又來了一個陳慶之和一個雲顥。

這些人,像蟑螂。沒完沒了,無休無止,好像車輪戰一樣湧上來和他對壘,跟他廝殺。周而復始。

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要不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