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為了他

病房裏很安靜,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郁奚輕描淡寫地說完了那一番話,又開始低頭慢慢地吃東西,還拿著勺子喝了一點魚湯。

白熾燈下他的眉眼顯得有些冷淡,像是事不關己,那些病痛都沒有落在他身上,他隨口提起的並不是自己的死亡,所以那些話也沒有刺痛誰的心臟。

“……你以為在做什麽脫敏實驗麽?”傅遊年擡頭看向他。

郁奚反而笑了,那一點笑意沖淡了病容,他沉默片刻後說:“這麽想也可以。”

傅遊年喉結動了動,最終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但晚上他要留下來休息時,郁奚仍舊態度分明地讓他走,都沒有給他留出可以睡覺的地方。

“今天……太晚了,”傅遊年說,“我先待在這裏,等明天再說。”

“明天?”郁奚知道他又是這樣,“等明天你還會這麽說,讓我等到下一個明天。”

“郁奚。”傅遊年總覺得憋了一團無處發泄的火氣。

但他並不想跟郁奚吵架,他們在一起之後,也都沒有跟對方認真地發過什麽脾氣,更不用說爭吵。

郁奚聽到傅遊年叫他的名字,眼眶忽然一酸,但很快就忍了回去,偏過頭不再看他。

傅遊年走過去,在病床邊坐下,伸手從身後抱著他,握起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親指尖,說:“對不起,我剛才語氣不好,你別生氣。

抱住郁奚後,他心裏那團火氣瞬間就熄滅了,有點軟磨硬泡的,要拉過郁奚的被子一起蓋著。

郁奚又有點想笑,扯住被角不給他蓋,最後把被子都抱在了懷裏,臉埋在上面不吭聲。

“你不在我睡不著,”傅遊年還摟著他的腰,非要往他腿上枕,“我想跟我老婆待在一起有錯麽?”

“你可以換一個……”郁奚擡起頭,有些臉紅,沒有說那兩個字,“換個脾氣好,不欺負你,也不會死的。”

傅遊年沉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如果是別人,他可能會覺得對方就是想要安慰或者承諾,偏偏他知道郁奚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的。

要是他現在走了,郁奚不會留他,也不會再找他,可能他們就這樣分手,直到某一天他從誰的口中知道郁奚病好了,或者以另一種方式離開了。

“或者,或者你可以等我好了再來找我,”郁奚指尖動了動,稍稍蜷縮,“我也不會生你的氣,到時候還是喜歡你。”

傅遊年覺得他越說越不像話,擡手捂住了他的嘴,“閉嘴,睡覺。”

郁奚垂下眼,視線落到傅遊年手背的那條傷疤上,取掉了紗布,但還沒有完全愈合,傷口周圍還能看到一些淤青的痕跡。

傅遊年還是留在病房裏睡了一晚,不過被郁奚趕去了套間靠裏的那個臥室。

第二天早上,郁奚莫名醒得很早,睜開眼拿過手機看了一下,發現才不到七點。

他披上外套起身出去,看到兜兜的病床已經空了。

她平常放在角落裏的那幾只小熊也不見了,床頭櫃上空無一物,窗簾被微冷的晨風吹拂鼓動著,好像這個小女孩從沒來過。

只有地上掉著一個藍色的星星發卡,估計是她爸媽不小心落下的。

郁奚俯身撿起那枚小星星,放在自己病服兜裏,在那間病房門口站了很久,直到護士過來給他送藥,才回了自己的病房。

傅遊年想當作昨晚什麽都沒發生過,還是照常陪著郁奚做治療。

結果郁奚鐵了心想讓他走,輸液時又提了一遍。

“可是我沒有覺得累。”傅遊年對他說。

郁奚只是看著他,“你昨晚答應我了,今天會走。”

“……再等一段時間,”傅遊年站在床尾,手搭在護欄邊緣,“等你稍微好一點,我再回去休息。”

傅遊年陪郁奚住院的這幾個月,至少消瘦了七八斤,不光是在醫院裏跟著郁奚做治療,照顧他,隔小半個月還會去一趟國外,當面見一下楊雀鳴媽媽告訴他的那幾家私立醫院的血液科專家,每次時差都來不及倒,頂多在飛機上睡幾個小時。

等到回國,下了飛機,又來醫院找郁奚。

郁奚眼底的情緒很復雜。

他就那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傅遊年,在傅遊年以為他的態度終於要松動的時候,他伸手直接把輸液針拔掉了。

血一瞬間順著蒼白的手背淌了下去,落到指尖,又滴到了地面,沒過多久匯成了一小灘。

傅遊年愣了幾秒。

他看到郁奚就打算那樣直接躺下睡覺,才終於回過神來,大步走過去,按下床頭的呼叫鈴,然後拉過他的手腕,用幹凈紗布捂住出血的地方。郁奚現在出血很難止住,他的血小板比普通人要低很多,一旦出血就是場災難。

“……你就是要折磨我。”血濡濕了紗布,傅遊年感覺到他按著紗布的指尖濕漉漉的,聲音微啞幹澀,低低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