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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好,我叫阿盈。”女孩兒回答,“爸爸說就是盈盈芳草的盈。”

這就是那個心臟捐獻者,一個女童?!

“歡迎你來我家做客!”小姑娘笑了,像一朵被和煦暖風吹拂過的小草一樣開心。

家。這裏哪還稱得上一個家?整個貨櫃裏不過是一張小小的單人床,一個小小的書桌,桌上還有一台開著的小小的電視機,不過仿佛已經壞了很久,閃著銀色的雪花。

“快來坐!快來坐!”阿盈兩步跳到白起身邊,拉著他的手,把他帶到床邊坐下,自己也跳上床,兩只赤腳搭在床沿上,鐘擺般晃著。

“你家裏還有什麽人?”白起忽然問。

“有我,有伍迪——”阿盈晃了晃手中的布偶。

白起這才注意到她手裏一直抱著一個布偶,是《玩具總動員》裏的那個牛仔,不過一條胳膊已經壞了,無力地耷拉著。

“還有爸爸!”阿盈一臉自豪地說,“我爸爸很厲害的!不過他很少回家,每個月也只來看我一次。”

“哦……”白起心中已經猜到了什麽,臉色愈發愈沉。

“我家裏很少有人來做客的,平時只有幾個送飯的叔叔來,但是他們都蒙著臉,也不跟我說話……”阿盈忽閃著大眼,端詳著白起,“叔叔你的臉色真好看……”

“哦……”白起拿過她手中的布偶,一邊擺弄一邊問,“你不怕嗎?很多人都怕看我的眼睛。”

“怎麽會!我喜歡你的眼睛,其他叔叔的眼睛都是灰蒙蒙的,只有叔叔你的是亮晶晶的。”阿盈笑著說。

“亮晶晶?”白起有些意外,他的思緒如風般飄遠,飛越崇山峻嶺,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多年以前,有一個女孩也跟他說過同樣的話……那晚也是這樣的大雨,那場大雨之後,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改變了。

阿盈見到這個冰冷的男人忽然沉寂下來,目光幽遠悲涼,於是輕輕地拉住了他的手:“叔叔你怎麽了?我說錯話讓你難過了嗎?”

“沒有。”白起眼中的悲涼一閃而過,微微調整了下雜亂的呼吸,把手中的布偶還給阿盈。

阿盈懵懵地接過布偶,立刻喜出望外,那個早已壞掉的布偶,竟然完好如初了!

“叔叔,你好厲害!你治好了伍迪的病!”

“我是個醫生,治病是我的職業。”白起淡淡地說。

“那你能幫我一個忙嗎?”阿盈懇切地問。

“什麽忙?”白起心頭一閃,“讓我幫你離開折耳麽?”

“不不不!”阿盈此時臉上卻露出駭色,“爸爸說外面的人很壞,都想把我搶走,我不能離開這裏!”

“那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白起不解地問。

“叔叔你真的是醫生?”阿盈看到白起點頭才繼續說,“爸爸生病了,他說他活不久了,你能幫我治好他嗎?”

提到爸爸的病,小姑娘忽然悲傷起來,眼中噙著淚水,卻很努力地不讓眼淚掉下來。

“他說他的心壞掉了,需要一顆新的心,我願意把自己的心給他,可是沒有醫生能做這個手術,你能幫我們嗎?”

阿盈像個哭鬧著要糖果的普通女孩一樣求著白起,但她口中的話卻令人脊背發冷,聞者驚心,尤其是在這個詭異的貨倉中!

白起緊緊皺起了眉,眸子裏的藍色愈發濃郁:“把心臟給了你爸爸,你就會死,這樣你也願意嗎?”

“爸爸最好了!他每個月都來看我,給我講他在外面冒險時遇到的好玩的事,我可愛聽他的故事了!”阿盈抱緊了布偶,“伍迪就是他送來陪我的,我和伍迪都願意為爸爸做任何事情!”

“你懂什麽是死嗎?”白起凝視著她。

“死……就是什麽都不存在了吧……”阿盈神色黯然了片刻,便又激動地對白起說,“阿盈死不死無所謂,我不想讓爸爸死!”

她眼中閃著堅定的目光,這目光無比沉重,和這個被她稱作家的集裝箱一樣,如同一把鐵鑄的枷鎖壓在她稚嫩的肩頭。一個在集裝箱裏長大的孩子,能有多強壯?身軀瘦弱得仿佛一陣海風就能吹走……

白起沉默著,面前這個幼女像一株嫩草般柔弱,卻下定了決心要為那個一個月才出現一次的父親獻出心臟……

在天道之下,生命的平衡比一起都重要,所有人都要走向自己最終的命運,善惡有報不過是世人用來欺騙自己的一個謊言,命運並不是根據靈魂的善惡而寫就的。有人會問,那命運是什麽?命運如莎士比亞所說,是天道拉滿的弓弦上那只暴虐的毒箭!一切都是為了天道的存續而設定,即便它要去射穿一顆純潔無邪的心!

但用一顆純凈的心去拯救一個腐朽墮落不可饒恕的靈魂,值得麽?值不值得都無所謂。重要的是現在的局勢已經容不得白起去思考了,林夏的性命個那個“楊先生”帶來的危機,已經點燃了通往毀滅的導火索……